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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賽維立刻伸手拍了他一下，似乎是怪他當(dāng)著無心口無遮攔。及至把勝伊拍啞巴了，她想了想，反倒忍不住作了解釋：“我們的大哥，腿腳有些不方便。爸爸年輕的時候脾氣暴躁，有天喝醉了發(fā)酒瘋，開槍打傷了他?！?

    無心了然的點了點頭，沒說什么。

    賽維又道：“我們娘……身體素來都是很康健的?！?

    此言非虛，二姨太基本可以算作心寬體胖，人生的唯一事業(yè)是取悅馬老爺，至高成就則是一舉產(chǎn)下了一對活潑潑的龍鳳胎。生下一雙兒女之后，她自覺地位有了保障，絕不會受到驅(qū)逐和冷遇了，便放心大膽的開始發(fā)福，終日唯一的運動就是打麻將牌。橫豎馬老爺也無意再臨幸她了，她索性玩完了吃，吃完了睡，由于胖，所以張著嘴打著酣，一旦入睡，雷打不動。兒女和私房錢是她的護身符，她很不贊成兩個孩子一起遠行，若是她說話算話而一雙兒女又肯聽話，她定然要把賽維和勝伊關(guān)在家里。兩個孩子關(guān)不住，手里的體己可是關(guān)得住的。二姨太很是有點小積蓄，永遠不動，因為在大家庭里沒有安全感，一旦馬老爺完了，馬家散了，她還可以買所小房，繼續(xù)過她胖太太的好日子。

    勝伊拿過信箋又讀一遍，讀過之后低聲咕噥道：“是不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娘怎么像轉(zhuǎn)了性似的？”

    賽維立刻瞪了他：“別胡說八道！難道娘是早知道自己要走嗎？娘是擔(dān)心我們————”

    勝伊止住了她后半句話：“我說的轉(zhuǎn)性，是指娘親筆給我們寫信。你看信里的話，都是家里確實發(fā)生的事情，沒什么可瞞人的嘛！再說娘的性子你還不知道？連天津她都感覺是遠在天涯海角，她會無端的來上海？她舍得她的小房小院小牌桌？”

    賽維眨巴眨巴眼睛，聽了勝伊的話，她不知怎的，脊梁骨忽然要冒涼氣。小鬼神秘不可知，很可怕；信上疑點眾多，也透出了一點恐怖的意味。扭頭再去看勝伊手中的信箋，雪白紙上，筆畫黑到刺目。二姨太雖然是個半文盲，可是精通化妝，總不應(yīng)該用一支眉筆寫信。除非……

    賽維看了無心一眼，見他靜靜的坐在一旁，像一尊磐石，心里就安定了一點，仿佛他是自己姐弟的保護神。把玻璃杯里余下的一點橘子水喝了，她垂下腦袋思索良久，最后抬頭說道：“勝伊，娘是不是心里有話，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說，怎么寫。于是……”

    勝伊鼓著兩只腫眼泡看她：“什么？”

    賽維垂下眼簾，慢慢的答道：“是不是娘有了什么異常的感覺，但是她又沒有證據(jù)，所以只能在信上寫出當(dāng)時發(fā)生的實事？她不讓我們回去，是不是因為發(fā)現(xiàn)家里要出什么事情？她偷偷的給我們寫信，是不是因為有人盯著她，不許她寫？眉筆很軟的，寫過幾個字，筆頭就磨平了，非得再削尖了才能用。娘就算一時找不到好筆，隨便用支描花樣子的鉛筆頭也比它強。娘又不傻，為什么非要磨損眉筆寫信？”

    勝伊緩緩的點頭：“姐，你比我想得周全。”

    賽維和勝伊本來打算清早就出發(fā)的，可是接了信后，越想越是糊涂，便耽擱在了房內(nèi)。至于無心，因為并沒有受到驅(qū)逐，所以厚著臉皮守在姐弟二人身邊，曬著太陽聽人說話。及至吃過了午飯，勝伊認為單是胡思亂想也沒有用，于是打起精神，還是想要去買火車票回家。然而未等他們出發(fā)，郵差又送來了今天的第二封信。

    信上字跡丑陋，依舊是二姨太的親筆。賽維撕開封口取出信箋，發(fā)現(xiàn)信箋上就只有三個黑字：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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