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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君臣-《如懿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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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路要往前走,都一樣辛苦。”嬿婉的語氣低柔如悄然綻放的花瓣,一點一點搖晃著細而軟的蕊,“有你這句關懷,我已經(jīng)很足夠。”

    她欠身,緩步離去。在數(shù)步之后迎上了春蟬伸來攙扶的收,低沉而堅定:“春蟬,無論用什么辦法,我一定要懷上一個孩子,一定!”

    孝賢皇后薨逝后的日子,雖然瑣事不斷,卻也有條不紊安寧地過了下去。綠筠靜心“養(yǎng)病”,幾乎是自閉于宮中,日日吃齋念佛惟兒女祝禱,盼望著能平息皇帝的盛怒。宮中唯有玉妍張揚些,卻也因為懷著身孕,又不能侍寢,眾人都讓著她,玫嬪的恩寵漸漸不如從前,唯意歡一枝獨秀些。另外,便是海蘭、嬿婉、陸纓絡、婉茵與秀答應了,除了海蘭無須承恩邀寵,其他人也就如常過著。而如懿,除了料理后宮諸事,便一心一意撫養(yǎng)永琪。

    相對于后宮的平靜,前朝卻不太安靜。孝賢皇后薨逝的余波不斷,先是皇帝發(fā)現(xiàn)皇后的冊封文書譯為滿文是,誤將“皇妣”譯為“先太后”,盛怒之下,將管理翰林院的刑部尚書阿克敦按“大不敬”議罪,斬監(jiān)候后赦免;刑部滿漢尚書、侍郎全堂問罪,革職留任。又因翰林院撰擬皇后祭文,用了“泉臺”二字,皇帝認為這兩字用于常人尚可,“豈可加之皇后之尊”?連帶著三朝重臣,大學士張廷玉等也受到罰俸處分。

    工部因辦理皇后冊寶“制造粗糙”,全堂問罪。光祿寺因置備皇后祭禮所用之餑餑、桌張“俱不潔凈鮮明”,光祿司卿、少卿俱降級調(diào)用。宗人府也幾次受到申飭。隨后,外省滿族文武官員五十余人因沒有具奏折請赴京叩謁皇后梓宮,或降級或消去軍工處分。一批官員在皇后喪期內(nèi)違制剃發(fā),經(jīng)查究后受到懲處。兩江總督尹繼善、閩浙總督喀爾吉善、漕運總督蘊著、浙江巡撫顧琮、江西巡撫開泰、河南巡撫碩色等五十三名,均是在先帝在時便受重用的臣子,此次亦再懲處之列。江南河道總督周學建更因擅自剃發(fā),又發(fā)現(xiàn)有貪污行為,賜令自盡。甚至因“違制剃發(fā)”,連惠賢皇貴妃的父親大學士高斌特受到嚴遣,被皇帝在朝堂上當面申飭。

    旁人也就罷了,張廷玉乃是三朝重臣,又是一直以來力撐孝賢皇后在后宮地位的老臣之一,此時因孝賢皇后薨逝而獲罪,實在是出人意料。更何況惠賢皇貴妃死后,皇帝追念不已,每到皇貴妃去世的填倉日,必定作詩悼念,年年如是。又對惠賢皇貴妃的阿瑪都沒被顧及,受了這般懲處,實在是皇帝已憤怒到了極點。

    所以李玉來請如懿時,臉色都變了,有些不安地擦著額頭上因為一路小跑而出的汗:“嫻貴妃,高斌大人和張廷玉大人都在養(yǎng)心殿被訓斥,皇上發(fā)了大脾氣,這個時候,怕是只有您能去看看了。”

    如懿放下手頭正在整理的八寶五色絲線,問道:“皇上怎么又訓斥他們了,不是前兩日在朝堂上已經(jīng)訓斥過了么?”

    李玉忙道:“張大人和高大人原是為上次受責的事前來請罪的,不想皇上見了他們說起要將孝賢皇后東巡時所居的大船青雀舫運回京中保存,高大人原本不敢辯駁,張大人仗著是老臣,先贊許了皇上的伉儷情深,又說此舉不妥。”

    “不妥?”如懿疑惑道,“青雀舫是孝賢皇后最后所居之地,皇上不過想保留此船,有何不妥么?”

    李玉皺了皺眉,比劃著道:“船太大了,城門洞狹窄,根本進不了城。皇上就想把城門樓給拆掉。”

    如懿大吃一驚,旋即道:“這樣的大事,難怪張廷玉要反對了。”

    李玉搓著手道:“可不是。所以皇上動怒了,斥責兩位大人沒心肝!兩位大人早了斥責也罷了,皇上氣傷了身子可怎么好。”

    為著孝賢皇后的喪事,皇上連日來動怒,如懿心下也有些吃緊,便趕緊吩咐了轎輦隨著李玉去了。

    養(yǎng)心殿中極安靜,宮女太監(jiān)們都伺候在外,一個個鴉雀無聲地垂手侍立著,生怕皇帝的雷霆之怒牽扯到他們。如懿扶著李玉的手下了輦轎,示意蕊心和菱枝候在階下。她才步上漢白玉臺階,便已聽得皇上的震怒之聲:“孝賢皇后是天下之母,朕為天下之母而拆去一座城墻便又如何了?你們家中夫妻兩全,朕的喪妻之痛,你們?nèi)绾文芏茫咳菦]心肝的東西,之后滿口仁義道德。出去!”

    如懿候在殿外,只見兩位老臣面面相覷,狼狽不堪地退了出來,見了如懿,便躬身請安:“嫻貴妃娘娘萬福。”

    如懿微微頜首,并不在意他們對于自己的態(tài)度不甚恭敬。也是,她與孝賢皇后、惠賢皇貴妃明爭暗斗了半輩子,張廷玉一向護持皇后,高斌是皇貴妃的生父,何必要對自己畢恭畢敬。她看著兩人的背影,意味聲長地笑了笑,尊重與恭敬,原也不在一時。

    她緩緩步入殿內(nèi)彼氏正值午后,四月曛暖的風被緊閉的窗扇隔絕在了外頭,陽光亦成了映在窗上的一縷單薄的影子,飄渺無依。皇帝仰起頭躺在冰涼的椅子上,一臉疲憊。

    如懿笑道:“皇上這樣仰面躺著倒好,從來人只看自己腳下的路,卻很少望望自己頭頂上方是什么。以至烏云蓋頂都不知,還在匆匆趕路。”

    皇帝的聲音里透著淡淡的倦意:“你來了。那朕發(fā)脾氣,你都聽見了。怕不怕人?”

    如懿走近他身邊:“君子天怒,四海戰(zhàn)栗,臣妾當然怕。何止臣妾怕,方才張廷玉與高斌兩位大人走出去,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遭雷擊。臣妾想,他們真的是害怕了,也只有他們害怕,朝廷上下才都會敬畏皇上,不再把皇上當成剛剛君臨天下的年輕君主。”

    皇帝舒一口氣,以手抵上額頭:“如懿,朕已經(jīng)三十七歲了。”

    如懿從身后摟住皇帝,感慨良多:“是,臣妾已經(jīng)陪伴皇上十七年了。十七年來,臣妾從未見過皇上如此雷霆之怒。”她從按上取過琺瑯描花小缽里的薄荷油,往指尖搓了點蘸上,替皇上輕輕揉著額頭,“皇上對著外人發(fā)發(fā)脾氣就罷了,可別真動了怒氣傷肝傷身。依臣妾來看,皇上今日做的是高興的事呢。”

    皇帝閉目深吟:“朕怎么高興了?”

    如懿明春一笑:“這些日子來,外人看著皇上肝火甚旺。但皇上處罰的人,或是三朝元老,或是先帝舊臣,或是嬪妃母家。對于尾大不掉,又在前朝倚老賣老掣肘皇上的人,趁這個機會除去,名正言順,又是皇上情深之舉,絕不惹人詬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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