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男孩 小精靈 三月二十日，星期天 從前，有一位男孩，他約莫十四歲。 他身體瘦長，有一頭淡黃色的頭發(fā)。 這男孩沒多大能耐。 他最大的樂趣，就是吃飯和睡覺。 再有就是他最愛干些調(diào)皮搗蛋的事兒。 那是一個星期天，男孩的父母親正準(zhǔn)備上教堂。 男孩穿著襯衫，坐在桌子邊上，心想，今天可真是幸運，父母親都出去了，個把小時里他可以自得其樂了。 “好極了！現(xiàn)在我可以取下爸爸的槍，隨便放上一槍，也沒有任何人會來干擾了。” 他自言自語道。 但他的爸爸似乎猜著了他的心思，因為他的腳剛踏上門檻，正準(zhǔn)備往外邁，卻突然停頓了下來，并轉(zhuǎn)過身子，對男孩說：“既然你不跟你媽和我一起上教堂，”他說，“你起碼應(yīng)該在家里念念圣訓(xùn)吧。 你可以應(yīng)承我這事嗎？” “好啊，要做到這個還不是小菜一碟啊。” 男孩說。 當(dāng)然，他心里想的是，我隨便讀一讀就好啦。 男孩覺得他從來沒有看見過媽媽走得這么飛快，眨眼之間，她已經(jīng)來到了壁爐旁的書架，取出路德注的《圣經(jīng)》，將它放到窗前的桌子上，還將他當(dāng)天要念的圣訓(xùn)打開。 她還將《新約》打開，放到《圣經(jīng)》注釋的旁邊。 最后，她拉過大扶手椅，靠在桌子旁。 大扶手椅是她在去年的教區(qū)拍賣會上買到的。 依照家里的規(guī)定，平日里除了爸爸，別的人不可以動它。 男孩坐在椅子上，心想，媽媽讓自己如此忙碌，何苦呢，因為讀上一頁圣言他都嫌多。 但是現(xiàn)在，他再一次感覺到他的爸爸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走近男孩，用嚴肅的口吻說：“現(xiàn)在，你給我記住了，你要仔仔細細地讀！因為，我們上完教堂回到家時，我要從頭到尾考你。 要是你記不住哪一頁內(nèi)容的話，我是不會讓你好過的。” “這訓(xùn)言有十四頁半長呢，”媽媽說，有些過甚其詞的意思，“你要想通過考查的話，現(xiàn)在就得坐下來開始讀了。” 說完這些，他們就離開了家門。 男孩站在門口，目送著他們離去，感覺自己似乎落入了一個圈套。 他心想：“他們可好，興興頭頭地走了，我想，他們一定在為想出了這么一個好主意而得意吧。 他們走了，我卻被留在了這里，要求從頭到尾要老老實實地啃圣訓(xùn)。” 不過他爸媽卻不是得意揚揚地走了的。 恰恰相反，他們兩人都憂心忡忡。 他們過去是貧苦的農(nóng)民，他們擁有的土地不會大過一塊花園。 當(dāng)他們最初搬遷到這里來的時候，這一塊地只養(yǎng)得起一只豬和幾只雞；不過他們是相當(dāng)勤快和能干的人，如今也養(yǎng)起牛群和鵝群了。 對于他們來說，一切都變得越來越好了。 在這個美麗的清晨，他們本應(yīng)心滿意足、開開心心地上教堂的，如果沒有這么個兒子讓他們牽腸掛肚的話。 爸爸抱怨說，他又笨拙又懶惰，一點兒也不在乎在學(xué)校里能學(xué)到些什么，真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甚至連叫他去放鵝也不能令人放心。 他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媽媽無法否認，不過她最憂心的還是他的野性難馴和不學(xué)好：他對動物很殘忍，對人也滿懷不敬。 “主啊，請讓他的鐵石心腸變得柔軟，讓他的性情變得更柔善吧！” 媽媽喃喃地祈禱，“不然的話，他將給他自己，也給我們，帶來不幸。” 男孩呆呆地站了很長一段時間，心里在翻來覆去地想，要不要讀圣訓(xùn)呢。 末了，他打定主意，這一次還是乖乖地聽父母的話為好。 于是，他坐到了大扶手椅上，開始讀了起來。 他嘰嘰咕咕地小聲念了一陣子，聲音迷迷頓頓、含含糊糊，對他本人似乎產(chǎn)生了催眠效果，他不知不覺間搖頭打起了盹兒。 外面的世界已經(jīng)是春意盎然，美不勝收！日歷才翻到三月二十日，然而男孩家所在的南斯蓋納省西溫曼霍格教區(qū)，早已經(jīng)是春光燦爛了。 雖然不是遍野皆綠，但也是樹木到處含苞吐蕊，生機勃勃。 溝渠里已經(jīng)冰消雪融，到處流水淙淙，渠邊的款冬花正在盛開。 長在石縫間的各種野草泛著棕色的光芒。 遠處的山毛櫸樹似乎每一秒鐘都在膨脹，變得越來越厚實茂密。 天空是如此的高遠，如此的湛藍。 男孩家的門半開著，外面的云雀婉轉(zhuǎn)啼鳴，其啼叫聲在房間里清晰可聞。 母雞和鵝群在院子里拍打著翅膀。 牛棚里的奶牛，已經(jīng)嗅到了春天來臨的氣息，時不時低低地發(fā)出哞哞的叫聲，表達著它們欣然的禮贊之意。 男孩一邊念著圣訓(xùn)，一邊忍不住打盹兒，他拼命地想和襲上身來的睡魔做斗爭。 “不行！我可不想睡著了，”他想，“要這樣的話，整個上午我都會念不完圣訓(xùn)的。” 然而，不知怎的，他還是呼呼地睡著了。 他不清楚自己是睡了一小會兒呢，還是睡了大半天。 不過，他被身后傳來悉悉率率的響聲吵醒了。 在屋里的窗臺上，放了一面小鏡子，鏡面正對著他。 往鏡子里看去，整間屋子有什么動靜，都可一目了然、清清楚楚。 男孩抬起頭，正好是往鏡子里看去。 這時候，他看到媽媽的衣箱蓋子已經(jīng)給打開了。 他媽媽這個橡木衣箱又大又沉，四面用鐵皮包著，除她自己外，她不許別人輕易打開它。 衣箱里珍藏著她從母親手里繼承下來的東西，以及她十分珍愛的寶物。 箱里有幾件舊時農(nóng)家婦女穿的裙裝，是用紅色粗布呢做的，短短的緊身胸衣和有褶裥的襯杉，還有一枚綴著小珠子的胸針。 箱子里還有漿得硬硬的白色亞麻布做的頭飾，沉甸甸的銀質(zhì)飾片和銀鏈兒。 現(xiàn)在，村里人已經(jīng)不再時興穿戴這些衣物了，他媽媽也有好幾次想丟棄這些雜物。 但她卻又多少有點硬不起心腸這樣做。 現(xiàn)在，男孩透過鏡子看得一清二楚，衣箱的蓋子給打開了。 他不知道怎么會發(fā)生這事，媽媽在離開前，明明是將箱蓋蓋好的。 只有他一個人待在家里，她是絕不會讓她心愛的衣箱的蓋子敞開的。 此時他的情緒有點低落，又有點害怕。 他生怕有小偷潛進這間屋子。 他一動也不敢動，死死地坐在那兒，眼睛緊緊地盯著那面鏡子。 他坐在那兒，等著小偷現(xiàn)身，又想知道那道落在衣箱上的黑色影子是什么。 他看來看去，越發(f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過那乍一看去影影綽綽的什么東西，再看多幾眼后，就變得越來越清晰了。 他很快看出，那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東西。 那并不是別的什么，卻真真切切的竟是一個小精靈，這當(dāng)兒正蹲踞在衣箱的邊上！ 男孩無疑聽說過關(guān)于小精靈的故事，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他們竟然是如此細小的家伙。 這一個正蹲踞于衣箱邊上的小精靈，他的身高還沒有一只手掌寬呢。 他有一張爬滿了皺紋的蒼老的臉，但臉上沒有一根胡須。 他穿著一件黑色大衣和一條及膝的短褲，頭上戴著一頂寬邊的黑色帽子。 他打扮考究又瀟灑，領(lǐng)口和袖口上都綴著白色的花邊，鞋子上打了鞋帶扣，襯衫袖口上裝飾著蝴蝶結(jié)。 他從衣箱里拿出一件刺繡品，坐在那里細細地欣賞這老式手工藝品的精良做工，他是如此地專注入迷，根本就沒留意到男孩已經(jīng)醒過來了。 男孩有些驚奇地看著這個小精靈，不過，他并沒有感到很驚恐。 精靈是如此的小，人類是不可能會害怕他的。 而且，既然小精靈這么全神貫注于自己的觀賞物當(dāng)中，睛睛無視于別的事物，耳朵無視于別的聲音，于是男孩想，捉弄捉弄他，例如將他推到箱子里，然后蓋緊蓋子，或者是別的類似的事，應(yīng)該會非常有趣。 不過男孩卻沒有這么大膽，敢用他的手去觸碰這個小精靈，于是他巡視一遍屋子，想找根東西戳他一下。 他的目光從沙發(fā)移到可折疊的桌子，從可折疊的桌子移到壁爐。 他看了看水壺，看了看靠近壁爐的書架旁的咖啡壺，看了看門口旁邊的水桶，還有從半開的碗櫥門中可看到的勺子、刀叉、碟子和盤子。 他抬頭看了看他爸爸的槍，那槍掛在墻上的丹麥國王夫婦肖像旁邊。 隨后他又看了看在窗臺上開得正茂盛的天竺葵和倒掛金鐘。 最后，他看到了掛在窗框上的一只舊蒼蠅罩。 他走過去，將它摘了下來拿在手上，隨后跳了起來，沿著衣箱的邊緣扣了下去。 他自己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竟然會這么幸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的，但卻已經(jīng)將小精靈逮住了。 這可憐的小家伙頭朝下躺在長長的蒼蠅罩的底部，怎么也掙脫不出來。 最初的一陣子，男孩實在想不出該拿他的捕獲物怎么辦。 他只是來來回回小心翼翼地揮動著蒼蠅罩，讓小精靈立足不穩(wěn)，難以爬出來。 這時小精靈開口說話了，可憐兮兮地苦苦哀求放他走。 他說自己這么多年來給他們家?guī)砹硕嗌俸眠\氣，他理應(yīng)得到更周到的待遇。 要是男孩能放了他，他會送他一枚古錢幣、一把銀勺子，或者是一枚像他爸爸的銀表的底盤那么大的金幣。 男孩并不認為這是一筆大交易，但奇妙的是，自從小精靈成了他的囊中物，他可以任意處置后，他卻反倒有些害怕了。 他感覺自己是在和離奇古怪的東西打交道，這個東西不屬于他的世界。 他自己倒想放掉這個可怕的家伙算了。 正是由于這個原因，他馬上就同意了這筆交易，于是他不再搖晃蒼蠅罩，好讓那小精靈爬出來。 然而，就在小精靈剛要爬出罩子的當(dāng)兒，男孩突然又想到，這筆生意本應(yīng)該做得更大，他應(yīng)該得到更大一筆的財產(chǎn)，和更多的好處。 他起碼要開出這個條件：要小精靈為他施展魔術(shù)，讓訓(xùn)言變?nèi)胨哪X海里去。 “真要就這么放了他的話，我可真是愚蠢啊！” 這樣想了想，他突然猛烈地搖晃起罩子來，小精靈一下立腳不穩(wěn)，又跌進了罩子里。 然而男孩突然間感覺臉上挨了一記火辣辣的生疼的耳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腦袋似乎震成許多塊碎片了。 他的腦袋瓜子一下子撞到一面墻上，跟著又撞到另一面。 最后，他倒在了地上，完全不省人事。 當(dāng)他醒過來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屋子里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哪里還看得到小精靈的蹤影！媽媽的衣箱蓋子已經(jīng)合上了，蒼蠅罩仍舊掛在窗框原來的位置上。 要不是他感覺右臉頰熱辣辣的生疼，他怎么也不會相信事情真的發(fā)生過，更像是做了一個夢。 “不管怎么說，爸爸媽媽一定會認為沒發(fā)生過任何事情的，”他想，“反正他們也不會因為發(fā)生了小精靈的事，而給我打折扣，讓我少讀幾頁訓(xùn)言的。 我最好還是坐下來老老實實念訓(xùn)言吧。” 然而，當(dāng)他朝桌子走去時，他卻發(fā)現(xiàn)了非同尋常的變化。 房子明明不可能變大的，但是他為什么要平常多走了好幾步，才走到桌子那兒？ 那椅子又怎么啦？ 它看起來并不比先前大，但他現(xiàn)在卻首先要爬到椅腳的橫木上，然后向上攀緣，才可以坐到座位上。 桌子也是這樣，他要是不爬上椅子的扶手，就看不到桌面。 “這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男孩百思不解地叫了起來，“敢情是小精靈對扶手椅、桌子和這個房子都施了法術(shù)。” 那本圣訓(xùn)集還躺在桌上，情形和早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動。 但很顯然它也變得古怪起來了，因為他不站到書上去的話，就看不到一個字。 他坐下來讀了幾行字，隨后無意中抬頭往上望，便看到了那面鏡子，這時他突然大叫起來：“看！那里還有另外一個人！” 在鏡子里，他看到一個明顯是很小、很小的小人兒，他的頭上戴著一頂兜帽，腿上穿著一條皮褲。 “哎呀，那家伙穿得跟我一模一樣啊！” 男孩脫口而出，在驚慌失措之下，他不由得緊緊握住了自己的兩只手。 很快，他看到鏡子中的小人兒也做著同樣的事情。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