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大結局(上) (1)-《凰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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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鳳知微明白了慶妃沒有對天盛帝揭穿她身世的顧忌——慶妃自己也是血浮屠后代,她害怕鳳知微手中也掌握有相關證據,也害怕拋出鳳知微身世,天盛帝如果問她怎么知道的,那她一個“來歷清白,久居深宮”的妃子,應該如何解釋?
慶妃這種人,謹慎陰毒,是不會為了整倒敵人而先將自己置于危險之地的。
她掀開重重簾幕,向病榻上的皇帝磕頭,皇帝欣喜的向她伸出手來。
半晌后,內侍掀起簾幕,鳳知微淺笑退出,一邊走一邊道:“陛下放心,臣婦雖人微言輕。但一定會為皇朝盡一份微薄之力。”
皇帝有點嘶啞的笑聲傳出來,道:“你是好孩子,朕信你。”
重重簾幕再度落下,鳳知微退出寢殿,轉過身時,唇角的笑意又冷峻了幾分。
果然沒猜錯,天盛帝的主意,打到了呼卓草原的頭上,他想要草原出兵,在龍水關一線出擊長寧藩,好讓腹背受敵的朝廷大軍,能專心對付火鳳叛軍。
鳳知微在內侍的引領下快步走出寢殿,一路走過宮室,在路過寧安宮的時候,她停下了腳步。
看著那緊閉深紅宮門,深青一線檐角,墻角下青苔鮮明,一枝桃花殷勤探出。
她的眼底,卻只是那年,只是那年大雪中的寧安宮。
是那年染了娘親一地鮮血的床榻,是那年孤室里并排的兩具棺材,是那年不滅的長明燈,是那年寧安宮后院里的桃樹,褐色枝干下堆了雪,雪地上的字跡被她冰涼的手焐化。
她靜靜望著宮檐一角,剛才皇帝寢殿的對話,悠悠飄過腦海。
“……知微,火鳳軍竟然以為女帥報仇之名起兵,奪取閩南,荒謬,實在荒謬!”
“陛下不必動氣,不過是逆軍妖言惑眾,家母因何而死……臣婦最清楚不過,陛下對家母仁至義盡,對知微關愛有加,深仁厚德,古今圣君難有也,逆軍妄言污蔑我皇,真是罪該萬死!”
……天盛帝渾濁的老眼緊緊盯著她,眼神掠過一絲欣慰。
“這些逆軍一旦作亂,不過隨便尋個由頭而已,朕問心無愧,何懼宵小中傷?只是想起朕對火鳳對華瓊如此恩重,她們居然還能一朝刀兵相向,真是令人心寒。”
“陛下,不然,臣婦以女帥遺孤身份,去向火鳳軍曉以大義?”
“不必了,大軍如鐵,未必聽你一個女子的話,要你孤身犯險,朕……舍不得。”
是舍不得,還是不敢?怕放虎歸山?
皇帝心中,還是有幾分懷疑的吧?
要求草原出兵相助,就是對她的試探,看她有幾分忠誠之心。
鳳知微唇角笑意淡淡,快步出了宮廷。
回到府里,現在她自然不能回魏府,但赫連錚當初在帝京做質子時就有堂皇府邸,她順理成章的住進去。
在府中寫了給草原的信,很明白的將天盛帝的話復述一遍給牡丹花,然后堂堂正正交由管事,經由朝廷驛站快馬傳遞。
這封信,是天盛帝等著的表態,與其讓他偷偷摸摸的派人截了偷看,不如直接走最堂皇光明的路線。
至于還需不需要寫封密信再做別的叮囑。
不必了。
牡丹花會知道該怎么做的。
鳳知微揚起臉,看著北疆的方向,隱約天際有人策馬而來,笑臉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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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了信,她回到府中,這府里所有東西都沒動過,保留著赫連在世時的粗獷隨意風格,她沒打算換,哪怕見了那些他用過的弓使過的刀會痛徹心扉,她也會強迫自己看下去,住下去,就那么清醒而不放過的看著,像那些在天際,始終也睜眼看著她一舉一動的親人們。
她不是一個人,在完成那些事之前,她是被獻祭了的魂。
晚風起了,吹破枝頭桃花,庭院里一地落紅,她在春夜荼蘼里默然不語,等待一個消息。
有人輕輕的接近,奇特的步伐,是血浮屠獨有的頻率。
宗宸留在草原,現在她身邊主事的血浮屠中人,只以編號命名,每人各司其職,互不統屬,這是宗宸吸取當年血浮屠被背叛的教訓,而采取的新的規制,這位“阿三”,就是負責皇宮那一片信息收集和傳遞,目前專司對慶妃的監視。
“主子。”身后聲音輕輕,“她出宮了。”
鳳知微霍然轉身。
慶妃不是藏在皇帝身邊寸步不離嗎?怎么會在此刻出宮?
“往哪里去?”
“城南四明巷。”
城南四明巷,京西神水街,京中兩大官宦貴族聚居地,慶妃這是要找誰?
鳳知微神色沉吟,按說慶妃此時出宮,很有疑問,但是她出宮的機會太難得,就這么放過,她也不甘心。
慶妃是赫連之死的罪魁禍首,容得她活到今天,她寢食難安。
“帶路。”
幾條人影,無聲的出了順義王府邸,掠過夜空。
慶妃的身形很好辨認,她和她的手下,都是在當初血浮屠武功上加以女子式改良,腰肢扭動得別具風情,遠遠的,鳳知微就看見以那種奇異的韻律掠過桃花樹梢的慶妃。
和上次相比,她的輕功又有精進,皇宮錦衣玉食生活,也沒讓她擱下功夫。
這樣的女人,豈會只滿足于一個妃子的身份?
鳳知微遠遠的綴著她,看見她越過重重屋脊,越走越偏遠,最后在一處院子前停下。
遠處的燈光照過來,照見頹敗的大門,蛛網塵結,隱約半斜的匾額上暗淡的金字,“……王府”,最前面一個金字已經敲掉。
這似乎是哪個王府,但是鳳知微認識二五七十皇子的王府,都不在這里,這是哪個王爺的府邸?
慶妃來這里做什么?
鳳知微蒙著臉,目光炯炯,看著慶妃推開滿是塵灰的門,直接進了院落后三進,在早已頹敗的花園里走來走去,像在心急的等待誰。
隨即她像是聽見什么聲音,閃身一躲。
“吱呀”一聲,積滿塵灰的門,第二次被人推開,一個錦袍男子,牽著個孩童走進來,他揮了揮手,幾個護衛恭謹的留在門外。
趴在三進院落屋瓦上的鳳知微,聽見腳步聲回頭,眼神一縮。
赫然是白天遇見的寧霽父子。
這大晚上的,這廢棄的王府,來得人倒一個比一個奇怪!
寧霽的神情倒不像是和人有約,他攙著手中的孩子,手中還拎著個盒子,慢慢的向里走,一直到了內三進的花園,在一個白石桌邊停了下來,從盒子里取出一些碟子果子,供了上去,又點燃了三炷香。
他雙手合十,對著香炷拜了拜,轉頭吩咐那孩子,道:“淇兒,你也來拜一拜。”
那孩子乖乖上來,包著小拳頭拜了拜,寧霽贊許的摸摸他的頭,又從盒子里取出些紙錢,默默在地上燒了。
屋瓦上的鳳知微迷惑的看著,很明顯寧霽是在祭奠亡人,但這亡人是誰,他不敢公然祭拜,卻偷偷摸摸的在這里燒紙,倒真是奇怪事。
火光燃起,冒出淡銀色的煙氣,那孩子蹲下來,奶聲奶氣的問:“爹爹,是給奶奶娘娘燒紙嗎?”
“不。”寧霽慢慢的添紙,“這是給你的……伯伯,三伯。”
那孩子眨巴著眼睛看著他,對這個“三伯”完全的沒有概念。
“其實我也是代人來燒紙,我對你這個三伯,也不熟悉。”寧霽苦笑,“他死的時候我還小,完全不記得他的樣子。”
那孩子拎起紙錢,玩樂似的扔進火里,格格直笑,寧霽溫和的看著他,也沒有責怪的意思,只自言自語的道:“雖然我不記得他,但是他當初保護了六哥,六哥賴他幫助才能平安到大,之后六哥又保護了我,沒有他,就沒有六哥,自然也沒有我的好日子,所以他也是我的恩人。”
他一張張的燒著紙錢,語氣輕緩,“……三哥,你別怪六哥,他身居高位,出身又和別人不同,一舉一動無數人盯著,這些年過來得也不容易,他不方便來祭拜你,我來,我代他多燒些紙錢給你,你在天上,費神多保佑些他。”
鳳知微至此時恍然大悟。
原來今天是當年兵變被殺的三皇子的忌日。
那位皇朝死得最早的皇子,與其說是死于兵敗被殺,倒不如說死于兄弟傾軋陷害之手,而當年那個被逼在橋邊親眼看著唯一愛護自己的兄長死去的少年,多年后雖然幫他報了仇,卻也只能隱而不發,連每年忌日,都只能由毫不相干的幼弟來代為祭祀。
說起來,寧霽和寧弈,倒有點像當年的三皇子和寧弈,皇家難得的兄弟情深。
她正悵惘,眼光突然一凝。
而正在燒紙的寧霽也轉過頭去。
淡灰色的煙氣裊裊散開,廊柱后轉過一個人來,她獨特的步姿豐韻天成,便是一身夜行衣出現在煙光里,也讓人覺得綽約如洛神凌波。
寧霽怔了一怔,認出了她,有點驚訝,卻又不太驚訝的樣子,低聲道:“……娘娘您怎么現在在這里……”
慶妃目光在他臉上掠過,隨即落在了那個孩子臉上,一眨不眨的看著,溫婉的笑道:“……先前我見著他,覺得臉色有點不對,想著不要著涼了,越想越睡不著,又想起今夜是這個日子,你可能會出來,就先在這里等著了。”
寧霽垂頭對那孩子看看,含糊的道:“沒事,不然我也不能帶他出來……放心……”隨即把那孩子向前推了推,輕輕道,“去見見慶妃娘娘。”
慶妃蹲下身,對著那孩子張開雙臂,她臉上神情再無白日里的尊貴高傲,眼神里急切如潮,要將對面的孩子淹沒。
那孩子想必經常被他帶進宮,也不認生,笑嘻嘻地沖慶妃請了個安,奶聲奶氣地道:“請娘娘安——”
他還沒說完,便被慶妃一把抱進懷中,她抱得力道如此猛,以至于那孩子嚇了一跳,惶然的回頭看寧霽,扁扁嘴要哭,寧霽對他做了個不要緊的笑容。
屋瓦上鳳知微瞇起了眼睛。
蹲著的慶妃,正面對著她,她清清楚楚看見慶妃抱住那孩子那一剎間的神情震動,看見她攬緊他小小的身子,眼神里的溫暖和沉溺。
鳳知微突然將蒙面巾向上拉了拉,隨即毫不猶豫的縱身掠了下去!
她隨風柳葉般輕盈的飄落,手一伸就去抓那孩子!
慶妃大驚,抱起那孩子向后便退,寧霽已經慌亂的趕了過來,厲喝:“你是誰?住手!”
鳳知微手一揮,示意跟隨自己來的血浮屠困住寧霽不要傷其性命,自己盯緊了慶妃,慶妃抱著那孩子慌亂的向前院跑去,鳳知微緊追不休,鬼魅般跟在她身后,招招殺手,盡向著她懷中的孩子。
今夜她心中有個疑問,一定要逼出來!
果然慶妃著緊那孩子超過她自己性命,鳳知微殺手一出,她便拼命去擋,她武功本就遜鳳知微一籌,再一分心,越發左支右絀,不出幾招,“嗤啦”一聲,她的衣袖被鳳知微掌風撕破,雪白的肌膚上立時出現長長血痕。
那孩子見了血,嚇得嚎啕大哭,慶妃不顧傷口惶然回望,頭發披散十分狼狽。
鳳知微眼神一閃,心中猜想已經定了七八成,干脆來最后一招狠的落定乾坤,突然冷笑一聲,五指成爪,落向那孩子天靈!
五指探出,慶妃突然扭頭!
那一瞬她的眼神不是看向孩子也不是看向殺手,竟然詭異的看向大門方向。
隨即她放下那孩子!身子一閃便已越過回廊不見!
那孩子跌落,鳳知微收勢不住,五指直直向他頭頂插落!
身后傳來寧霽嘶聲大呼:“別殺他——”
鳳知微此時心中震驚,萬萬想不到慶妃竟然拋下這孩子面對她的殺手,百忙中顧不得去追慶妃,拼命收勢。
眼前突然人影一閃,一道青影飛電似的掠過來,看見這一幕頓時眼光一冷,二話不說,抬掌直拍向鳳知微胸口。
鳳知微此刻全部心神都在收回自己的內力上,舊力剛撤新力未生,最是丹田空虛時刻,這人盛怒而來掌力兇猛,怒濤般一卷,鳳知微只覺得氣息一窒胸口一痛,哇的一口鮮血噴出,踉蹌連退幾步,手下的孩子也被那人劈手奪過護在懷里。
鳳知微立在原地,看著慶妃消失的方向,單手捂住隱隱作痛的胸口,她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救人的人沒什么怨恨,若不是他出手得快,她就算收勢得及,也難免損傷那孩子,這人想必是寧霽親友,憤怒之下對她出手也正常,她只是怨恨慶妃,萬萬沒想到這女人竟然就那么放下了孩子,趁亂溜了!
她先是做出著緊這孩子的模樣,再突然放手,想必是看見已經來了援兵,生生害她受傷。
她鳳知微行走江湖縱橫朝堂,還從未吃過這么大虧。
鳳知微咬牙冷笑,抹去唇邊的血,這一刻她心中也有些猶疑了,原本看慶妃拼死護那孩子,心中一個猜想幾乎已經證實,不想她竟然敢在那時刻放下孩子,又似乎全不在乎那孩子安危——那之前的著急是做戲,還是后來的放手,是做戲?
喉間腥甜,頭暈目眩,她輕咳幾聲,知道傷得不輕,不敢再多呆,轉身就要走。
她要走,對方卻不放過,寧霽大怒著對趕來的侍衛道:“抓住這謀害世子的刺客!”
鳳知微冷笑一聲,飛身掠起。
身后風聲一響,后發而先至,卻是先前那青衣蒙面人,也照樣低低冷笑一聲,劈手就來撕她的蒙面巾。
鳳知微回臂一架,那人貼身一頂手臂靈活一轉,已經從詭異的角度脫離了她的攻擊,自她肘底翻出手掌,指節彎起如鷹喙,叩向她的下巴!
這一叩疾如閃電,這么近的距離也起了風聲,顯見真力貫注,如被敲上,下巴非得給叩穿不可,鳳知微無奈仰頭。一個鐵板橋便要倒翻。
她身后便是寧霽,見她倒仰立即上前一步,一把撕下了她的面巾!
與此同時,那青衣人呼嘯的掌力再次對著她面門攻來,勁風巍巍如山壓下,鳳知微眼前一黑,勉力一翻,手指半空中掠過,也一把抓下了對方的面巾。
隨即聽見寧霽歡喜的叫聲:“六哥是你——”
鳳知微抓著面巾正要抬頭,聽見這句僵在那里。
那人一掌拍出一半,目光落在鳳知微臉上,呆了一呆。
百忙中慌亂一扭身,轟然一聲那掌拍在身側假山石上,碎石煙灰落了他一身。
他收回那掌后卻只怔在那里。
兩人一傾身一站立,一瞬間都木雕似的凝住了,場間氣氛頓時凝固肅殺,連歡喜高叫要報仇的寧霽也怔住,呆呆的看著鳳知微的臉,不明白這個刺客為什么是順義大妃。
一片靜默間,鳳知微臉色一白,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直濺在對面寧弈臉上。
血色濺出,寧弈臉色也一白,伸手便要扶她,鳳知微卻已經慘笑一聲,推開他撒手就走。
寧弈伸手,緊緊握住身側假山石,看著她背影,突然啞聲道:“……知微,你為了逼我成仇,當真什么都不顧了?”
鳳知微頓了頓,心知他是誤會了,他剛才并沒有看見慶妃,很明顯,寧霽也沒有告訴寧弈,他和慶妃的關系,所以寧弈剛才過來時,只真真切切的看見,她對著寧霽的世子,下了殺手。
親眼所見,無可辯駁。
他以為,為了逼他狠心成仇,她不惜去殺他愛弟的獨子,或者還準備殺他的愛弟。
鳳知微閉上眼,壓下涌到喉間的一口淤血,正想說話,聽見身后寧弈問寧霽,“老十你們怎么在這里,你帶淇兒來做什么?剛才這里還有別人嗎?到底怎么回事?”
他城府深沉,遇事喜歡自己去想,今天一反常態連問四個問題,顯然心中急迫焦灼已到頂點。
寧霽靜了靜,隨即低低道:“今天是三哥忌日,我來祭拜他,淇兒沒見過三哥,我帶他來見見……剛才就我們父子,然后……她便來了……”
鳳知微默默的笑了下。
不用解釋了。
寧霽是他相依為命的弟弟,她是他的敵人。
和寧霽相比,他肯定是信他多一點的。
何況她現在也沒證據證實心中的那個疑惑,有這夾纏不清解釋的時辰,不如派人去追慶妃。
上次不希望他承自己的情,也是為了彼此敵對得更痛快些,既然如此,誤會就誤會吧。
恨,總比愛來得決斷。
這是天意。
也許因為我們只能是敵人,天生的敵人,所以兜兜轉轉,怎么都繞不過天意的黑手。
她拭去唇角一抹新綻的血色,微笑轉頭,扶著假山,指指寧霽,向著寧弈。
“原來殿下還是有真心在乎的人,那么……”
她大笑轉身而去,笑聲伴唇邊血色,淹沒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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