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離-《凰權》
第(2/3)頁
階梯上被圍攻并負責吸引敵手的寧澄,眼底掠過淡淡佩服和妒意。
階梯上自寧澄拋尸開始就沒反應過來的大內親軍侍衛,呆呆看著那劍光,無一例外瞇起了眼睛。
階梯下攝政王怔怔的站在那里。
階梯下那尸體落在他腳下。
階梯下天水之青的少年,背對他淡定收劍。
他從容隨意的站在那里,不住的撣身上的灰——藏身階梯之下足足一天,他耐得住,卻討厭那不斷落下的灰。
他終于將灰撣干凈,慢吞吞走了過來,他經過一直站著的攝政王面前,大概嫌他擋路,很隨意的推了推。
只那么輕輕一推。
一股血箭剎那沖上蒼穹。
自殷志恕咽喉噴出,向高天朗日射去,半空里血光筆直,一線躍天!
那只是一個小小的傷口,卻傷在人身最要緊的要害,薄薄窄窄一道豁口,便帶走人所有的血液和生機。
也帶走了殿上群臣臉上所有的血色。
所有人都失去呼吸,腦中一片空白的怔怔望著底下,不敢相信這樣一幕竟然發生在自己眼前,甚至連這一幕到底代表什么,都反應不過來。
血光激射里,殷志恕竟然還保持清醒,他微微睜開眼,在一片桃花扇般鋪開的血色里,隔著如在云端的玉階金殿,看見殿頂上神色漠然,抱著小小女孩的少年。
看見他秋水濛濛的眸子,不被血色遮掩的平靜而森涼。
看見他身側呂瑞,眼底震驚之后的喜悅。
死亡之前人若有慧眼,看得見一切平日被蒙昧世事遮掩的真相,換得瞬間了悟。
他微微瞇了瞇眼睛,在心底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總以為坐擁天下,卻原來四面楚歌。
隨即他慢慢垂下眼,看著腳底那具尸體,她靜靜平躺,眸子里空無一物。
這多年苦心籌謀,翻云覆雨,原來到頭來什么都不曾落下。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時她還不是皇兄的妃子,在太尉府的花墻邊,站在墻邊的她仰臉對坐在墻上的他道:“明日我要進宮。”
他坐在墻上,折斷了一支杏花,用斷裂的茬口指著她,一字字的道:“你可以和他睡在一起,但必須最后死在我身邊。”
當年激憤之下無心之言,到頭來才知不過是命運早已畫押的讖語。
他嘴角,撇出一抹似譏嘲似冷淡的笑意。
輕輕的。
在一生的最后。
說完了剛才未能說完的那個字。
“……阮。”
==
風從殿頂過,旋舞至底階,沾染一身淡淡血腥氣,再飄過寂靜無聲的廣場。
階梯下,一代權傾天下的攝政王,靜靜的躺在同樣權傾后宮的女子身邊。
正如鳳知微所說,大人物那也是一條命,只要你敢殺,真正死起來也很容易。
這唯一的,他不能帶上千軍萬馬的一小段路,是鳳知微算計已久的死亡之路。
因為大儀殿前每隔六個時辰便要換防,由攝政王的親衛和大內親軍交替守衛,每日換防前每個角落都會被仔細搜索過,每塊石板都會被敲過,而攝政王但凡這種需要他單身上殿的情形,必然會先令自己的親衛搜索布防,所以要想埋伏殿下,必須在昨日換防之后,今日換防之前,一旦藏身階下,便不能有任何動作,畢竟攝政王黨羽眾多,一旦有人發現,計劃便全無作用。
而長達六個時辰維持著縮骨藏身,普天之下能做到的,寥寥無幾,顧南衣自然是其中之一。
他本就有天下第一的耐性,當年把自己埋在雪堆里練功能把自己快憋死,六個時辰當然不在話下。
呂瑞向鳳知微詢問顧南衣下落時,他早已趁昨夜換防搜索過后潛入階下,鳳知微怕呂瑞知道后控制不住情緒,會在經過那階梯前神色有異被人發現,所以干脆連他也瞞著。
這一場襲殺,看似容易,出動的卻全是天下頂級人物,無論實力武力都到了巔峰,數方強橫勢力介入其中,任什么人,在這般群起圍殺里應外合明槍暗箭的算計下,想要不死,都不太容易。
呂瑞看著階下攝政王尸體,半晌抖著手,抹了一把冷汗。
身后有人惶然的問:“大司馬……這……這……”
是攝政王手下九城兵馬司指揮使。
呂瑞緩緩回首,看著他,突然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對方怔了怔,還沒反應過來他這笑容的意思,呂瑞的手,突然在半空重重的落了下去。
“啊!”
刀出刀收,血光迸射,幾聲慘呼炸響寂靜的大殿。
眾臣惶然回首,便看見原先被刀劍頂著的攝政王黨羽,除了呂瑞和幾個文官,所有掌握一定兵權的武官,剎那間全部尸橫就地。
百官震懾無聲,鳳知微唇角一抹淡淡笑意——殺了攝政王,老呂的決斷和膽氣,終于來了。
她揚起頭,抱緊手中的顧知曉,兩人什么都不看,只專注的看著階下。
那里,顧南衣慢條斯理經過打得正歡的寧澄身邊,順手撕下他一截衣襟,一邊擦著自己的劍,一邊向她們走來。
==
西涼皇裔之爭,來得突然,結束得也雷厲風行。
當然這也得歸功于呂瑞長久的準備,不得不說他潛伏得很好——兄弟賣你,永遠比敵人賣你更容易。
如果沒有他長久的勢力經營,沒有他隱忍偽裝獲得了殷志恕的信任,沒有他掌控了一部分宮禁,事變當日,鳳知微不能那么容易在宮中出入,寧澄也不能在大儀殿前砸尸而不被數千大內親軍圍攻。
擒賊擒王,攝政王一倒,黨羽當殿除去大半,一萬五龍烈營士兵本已到了永康門外,當即打道回府。
呂瑞既然動念要殺攝政王,自然對善后的事情做了完足的準備,他忙忙碌碌整頓朝務搜索攝政王黨羽收歸兵權官員分類甄別清洗……一大堆的事兒,鳳知微也不去管,讓他去折騰,她只要保護好知曉就夠了。
在她看來,知曉這個西涼女皇要想安穩坐上,絕不是往龍座上一坐就能行的,首先她是女孩,已經有一部分循規蹈矩的老臣提出異議,指出西涼沒有女子繼承皇位的先例,但知曉作為西涼唯一皇裔,皇位她不坐卻也沒人有資格坐,那就必須修改西涼皇族關于繼承這一章的禮法——作為天盛禮部尚書,鳳知微清楚,修改關乎皇族承繼的重大例法向來是一件最磨時間的事情,一堆快要成老古董的老頭子開會,商討,辯論,無果,再開會,商討,辯論……不開上半年,是不會有結果的。
在知曉正式登基之前,她可不敢就這么把她撒手給呂瑞和密妃。
鳳知微左思右想,干脆留了下來,先是傳信給等在邊境的姚揚宇淳于猛等人,表示自己曾被大越殺手擄走,受了點傷,不宜長途奔波,請求讓其余使節先歸國,自己原地養傷待傷愈后再回國云云,她特意將自己被擄后回來的時辰向后挪了挪,錯開到攝政王被殺之后,姚揚宇將信傳回去,天盛帝果然同意她暫緩歸國,她便悠哉悠哉的呆了下來。
關于她的義女最后成為西涼皇裔一事,鳳知微知道這事必然瞞不過天盛帝,干脆自己仔細斟酌了,將這來龍去脈,揀能說的說了,寫了密折遞上朝廷,沒多久天盛帝批復,語氣倒是很慈和,并無不滿之意,對這個戲劇性的結果表示了樂見其成,并表示可以借助這一層關系督促兩國修好,老皇帝對她諸多嘉獎之詞,也賞了不少靈藥珍品,卻沒有給她升官進爵,鳳知微猜測,一方面是皇帝對她和顧知曉的關系多了一層擔憂,不想再提高她的地位,另一方面皇帝還想用她——天盛慣例,一旦升為國公,便不可以在朝再領實職,得回家養老去。
所以這個結果倒讓她松了口氣,看樣子皇帝暫時還想繼續用她,也不知道這其中,寧弈有做什么動作沒有。
她便在西涼暫時做起了客卿,趁著還沒登基,經常把未來的女皇卷出去,打打獵劃劃船,赫連大王親手做了一柄小獵弓,沒事陪著他家活佛射兔子,按照魏知家的慣例,這弓必然也是淬毒的。
一個月后,修改禮法剛剛進入第一輪投票環節的時候,赫連錚接到牡丹大妃的信,勒令吉狗兒必須立刻現在馬上速度給她滾回去,冬天快要到了,草原需要他這個大王回歸安排一系列儲糧及備冬事宜,赫連大王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兩個女人,他媽和他大妃,當即就給他媽拽著他大妃踢著,揮淚回草原了。
走的那天天氣正好轉寒,龍江驛一片蕭瑟,顧少爺抱著顧知曉來送,后面一長串的護衛,赫連錚不管顧知曉的抗拒和顧少爺的不滿,抱住她狠狠啃了一口,完了抹抹嘴長嘆道:“得抓緊機會了啊,抱一次少一次咯。”
顧知曉小腳踢在他肚子上,縮回她爹懷里去了,赫連錚哈哈一笑,拽了鳳知微道:“你送我。”
兩人在樹林里慢慢行走,四面沒有人,別說七彪避了出去,連顧南衣都沒有跟來,似乎知道赫連錚遠居草原,來一趟不容易,便成全這相送的獨處和清靜。
樹林地上鋪了厚厚一層落葉,人踩上去簌簌有聲,西下的夕陽斜斜掛在樹梢,照得赫連錚眉目朗烈,鳳知微踮起腳,親手替赫連錚束好披風束帶,笑道:“巴巴的跑了大老遠的,就這么回去了,你也不怕麻煩。”
赫連錚看著她,原本一句“只要能見到你便一點也不麻煩”到了嘴邊又縮了回去,總覺得那是調笑,玩笑著說,她玩笑著回,而他突然不想就這么玩笑著到底,每說著一句真心話,卻因為那些故作笑意的包裹,都落得戲謔的結局。
第(2/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东台市|
邹城市|
深水埗区|
叙永县|
枞阳县|
榆中县|
四子王旗|
社旗县|
安康市|
岗巴县|
尖扎县|
高要市|
石河子市|
沁水县|
京山县|
平南县|
甘洛县|
海晏县|
隆林|
固阳县|
封丘县|
东莞市|
兴业县|
绍兴县|
明水县|
开鲁县|
西吉县|
铁岭县|
若尔盖县|
绩溪县|
武义县|
和硕县|
张家界市|
板桥市|
定边县|
绥棱县|
嘉黎县|
微山县|
雷山县|
蚌埠市|
长宁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