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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面，原本看見鳳知微受制，肩頭一緊的寧弈，聽見這句話，反倒平靜了下來，緩緩后退一步，靠在了窗邊。

    “閣下是哪路高人？”他道，“看閣下行事，似乎也不愿張揚，否則早就通知此間主人了，既然如此，咱們不妨好好談談?！?

    “聰明人?！苯鹩鹦l(wèi)指揮使格格一笑，“我就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他沉吟了一下，道：“你們今夜?jié)撊氲酱?，到底是為什么？說實話，我就放你們一條生路。”

    鳳知微垂下眼……這廝也在撒謊，可惜撒謊的水準還不如二皇子，看他行事口氣，和二皇子果然不是一路，那就是皇帝的人，那么多少知道點東池的事，就憑她和寧弈去過東池，這位朝廷第一鷹犬，便不會放過他們。

    心里明白，嘴上卻一言不發(fā)，以寧弈的智慧，這些事不需要提醒，她也放心的將自己的安全交給他。

    “看閣下行事，”寧弈不答反問，盯著金羽衛(wèi)指揮使，“似乎有些眼熟……臨斷岸，指神京，十三馬蹄動危城……敢問閣下執(zhí)誰家府邸，開哪扇門？”

    金羽衛(wèi)指揮使眉頭一挑。

    別人聽了這段話會莫名其妙，他卻再熟悉不過。

    這是整個金羽衛(wèi)的切口暗號！

    金羽衛(wèi)除了在京總衛(wèi)，在全國十三道都有分衛(wèi)，負責各地官場暗中偵緝事務，十三馬蹄動危城就是這個意思，而后面這句，是在問他，屬于哪道的金羽衛(wèi)？在該道金羽衛(wèi)中領什么職務？

    金羽衛(wèi)指揮使一瞬間心念電閃，這種切口暗號，除了內部人士其他人絕不可能知道，按說只要報出切口就可以給予信任互通身份，但他生性謹慎，有心對切口探知對方身份，卻又擔心有詐，反而泄露自己身份，在裝傻還是探問之間猶豫了一刻，隨即冷冰冰道：“我不懂你在說什么，回答我的問題?！?

    寧弈失望的嘆息一聲，向后一退靠在墻上，淡淡道：“沒什么，既然如此，也沒什么好說的，閣下的手指，盡可以掐下去了。”

    金羽衛(wèi)指揮使怔了怔，森然道：“我讓人死有很多種方法，你們想選最痛苦的一種？”

    “我們想死的方法也有很多種，想不痛就不痛?！睂庌牡幕卮鹨埠芙^，看都沒看鳳知微一眼，眼神漠然無情。

    鳳知微無奈的嘆息一聲，一副不出意料很認命的樣子。

    金羽衛(wèi)指揮使皺起眉頭，倒不是被寧弈的話嚇著，卻被寧弈的態(tài)度所動搖，金羽衛(wèi)管理嚴格，執(zhí)行秘密任務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一旦失敗就是自裁，事敗泄露秘密逃脫者，必會受到組織天南海北的追殺，天下之大無處藏身，而每個金羽衛(wèi)成員都有把柄或軟肋捏在首領手中，想逃也不敢，組織確實也對每個成員進行了訓練，不管用著用不著，每個成員都擅長用刑和熬刑，懂得在什么時候讓自己昏過去，以及如何決然不受痛苦的死亡。

    他作為金羽衛(wèi)指揮使，自然聽這話極其熟悉，心中又猶豫了一下——難道這兩人，真的是金羽衛(wèi)分衛(wèi)的屬下，潛入山莊執(zhí)行秘密任務的？

    他的動作一直很堅定，眼神也堅定，但是因為心中思索，在鳳知衛(wèi)咽喉上移動的手指，便輕輕動了動。

    寧弈看在眼底，眼光一掠而過，突然笑了笑，道：“閣下一切請便，而我……也只能從這窗邊翻下去了！”

    他說著身子向后一仰，騰空倒翻而起，竟然毫不猶豫要跳下去。

    “慢著！”

    驀然一聲低喝，銀光一卷，金羽衛(wèi)指揮使衣袖飛出，纏住了寧弈的靴子，大力向后一拉，將他扯離窗邊。

    寧弈躍出的那一刻，鳳知微心中一緊——雖然知道他是作假，但是寧弈的動作，是實實在在要跳出去，一絲猶豫也沒有，在金羽衛(wèi)指揮使面前，也不比二皇子，什么腳尖勾窗的把戲都做不得，假如金羽衛(wèi)指揮使沒有上當，那就是真的跳出萬丈懸崖，大羅金仙也難救得。

    寧弈固然善于拿捏人心，自信掌握得住金羽衛(wèi)，卻令旁觀的鳳知微，為他的大膽和決然，出了一手的汗。

    身子被拉落的寧弈卻沒有喜色，皺眉看著金羽衛(wèi)指揮使，淡淡道：“閣下不必枉費心思，我——”

    “你倒是個人才?！苯鹩鹦l(wèi)指揮使語氣卻已經(jīng)變了，雖然還是嘶啞冷漠，卻帶了幾分欣賞，打量著寧弈，“組織里有你這樣的人，值得嘉許?！?

    這是終于承認自己身份了，寧弈卻沒露出欣喜之色，狐疑的看了金羽衛(wèi)指揮使一眼，冷冷道：“不要枉費心思詐我，我不懂你在說什么。”

    金羽衛(wèi)指揮使眼中贊賞之色更濃，覺得這人忠誠且謹慎，確實是可造之才，起了愛才之心，殺心也淡了許多，微微一笑道：“閃金鱗，向簪纓，廿四明月照人歸，本使執(zhí)東南長寧府邸，開第一扇門。”

    寧弈霍然抬頭，盯了金羽衛(wèi)指揮使半晌，突然搖搖頭道：“還是在詐我，不可能。”

    金羽衛(wèi)指揮使這下可哭笑不得了，他不想說出自己的金羽衛(wèi)第一人身份，便指了長寧藩的金羽衛(wèi)分衛(wèi)，自稱分衛(wèi)指揮使，不想這小子居然不肯相信。

    他嘆了口氣，道：“感覺你年紀不大，可參加內選了？我看你不錯，帝京三衛(wèi)那里，我到時給你打個招呼?！?

    寧弈怔了怔，這才露出喜色，金羽衛(wèi)指揮使說的是金羽衛(wèi)內部每年的選拔，根據(jù)每個衛(wèi)士當年的業(yè)績，選出德才兼?zhèn)湔?，赴帝京受獎大比，特別優(yōu)秀的，有可能便會調回帝京總部，這真正是金羽衛(wèi)內部才知道的事情，除了本衛(wèi)的高層，再無人說得出。

    他“啊”的一聲，聲音如釋重負，急忙彎身施禮，“見過東南分使大人！”

    金羽衛(wèi)指揮使笑了一下，還是那陰冷的聲調，帶了幾分滿意，卻沒有放開鳳知微，只抬手道：“起來吧，你是山南道分衛(wèi)的？”

    “是?！睂庌墓暣?，卻不肯多說一句話。

    “你是不是因為黃知秋涉嫌在未名縣綠林嘯聚一案中有不法動作，所以冒險進入山莊查探的？”

    “大人英明?！睂庌男膼傉\服的點頭，卻又有些疑問，“大人是東南分使，怎么會對我們山南道的案子這么清楚？”

    金羽衛(wèi)指揮使咳了一聲，開始覺得這小子過于精明，心里疑惑卻已經(jīng)慢慢消散，“嗯”了一聲道：“各地高層間信息會互通有無，這個你不必管，你掀開面具來我看看。”

    鳳知微心中砰然一跳。

    寧弈面具下沒有再易容，就是他自己的臉！

    寧弈笑了笑，笑得有點冷，忽然又退后一步。

    金羽衛(wèi)指揮使皺眉，陰冷的盯著他。

    “在下現(xiàn)在又有點不敢信大人了。”寧弈大聲道，“大人切口準確，對本衛(wèi)內部事務也很熟悉，但是規(guī)矩上卻一竅不通！真要是本衛(wèi)中人，應該很清楚，我們這種執(zhí)行秘密任務的潛行衛(wèi)，是任何人也不許探問其本來身份面目的！”

    他斜眼睨著指揮使，大有你再說一句蠢話我就拔刀相向的模樣，金羽衛(wèi)指揮使默然，半晌干干的笑了笑，道：“倒是我疏忽了?！?

    手一松，推開鳳知微，他淡淡道：“這下你可信了吧?！?

    鳳知微捂著咽喉快速退向寧弈，兩人對視一眼，鳳知微眼神綻放笑意，寧弈因為面對金羽衛(wèi)指揮使，完全的不動聲色——戲還沒演完。

    “在下誤會大人，愿領罪責！”他倒頭便拜，“只是還得請大人不要再詢問我等任務內容，大人若想知道，大可發(fā)函山南道分衛(wèi)指揮使大人詢問，卻不應該從我等口中透露，否則我兩人也有罪難逃?！?

    鳳知微跟著下拜，唇角笑意淡淡，好奸猾的家伙，這便把金羽衛(wèi)指揮使的話堵死了，避免了被他盤問露出馬腳。

    真是將一個忠誠且謹慎的金羽衛(wèi)成員扮演得惟妙惟肖。

    “不問你便是?！苯鹩鹦l(wèi)指揮使盤坐在暗色里，像一條蟄伏下來圍成一圈的蛇，“山南道有你這么優(yōu)秀的子弟，我長寧道也是歡喜的，有機會我會替你上報總部，給你應得的嘉獎。”

    “謝大人！”寧弈不卑不亢一拱手，不動聲色轉了話題，“下官不敢問大人所為何來，卻想請大人將長寧使者借我們一用。”

    “想挾持長寧使者出山莊是么？”金羽衛(wèi)指揮使點點頭，“這個人我有用，不能給你們，你們等下隨我出莊便是?！?

    寧弈鳳知微又對視一眼，有點遺憾沒能將長寧使者拿在手中，老二最重要的計劃不能全盤掌控，但是此刻也貪心不得，只好應下。

    此時晨曦已露，金羽衛(wèi)指揮使看看天色，道：“我還要在山莊呆一陣子，你們馬上改裝成我的護衛(wèi)，然后我以派你們出門辦事為名，讓你們出莊，出去后記得在京郊十里渡那里等我，我有話要交代你們?！?

    “是！”

    半個時辰后，寧弈和鳳知微，安然的站在了山莊之外，由山莊外院總管殷勤的親自牽過馬送別。

    一夜驚險峰回路轉，最后以這種方式被送出來，兩人都覺得既幸運又好笑。

    對視一眼各自上馬，鳳知微最后回身看了眼晨曦中美輪美奐層層疊檐的山莊，眼底露出絲譏誚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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