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生死由我不由天-《凰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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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她整個人的意志,都操縱在你手里,也未可知。”克烈猶自平靜,居然還笑了笑,“你說一千道一萬,卻始終無法解釋那封信,不是嗎?”
“大妃。此事既然另有隱情,還請一并說個明白,娜塔和克烈冒充王裔的事情,我們會另外處置。”青鹿族長沉聲詢問。
言下之意,就算冒充王裔事真,也只是王嗣案,還是不夠洗清先前克烈的指控。
鳳知微淡淡負手,看著前方,那里,漸漸出現一騎快馬,她釋然一笑。
“關于那封信,我現在可以說了,克烈拿出的那信確實是我的,那信使也是我的。”
面對眾人震驚疑問的眼色,鳳知微手一招,眾人目順她手勢看去,風塵仆仆的淳于猛越奔越近。
“克烈截獲的信使,雖然是我的手下,但其實我派出了兩個信使,除了克烈截獲的這個,另一個是我的送嫁隊長淳于猛,他帶來了禹州糧道的回信,請大家看看。”
信箋遞上,族長們再次傳看,眉頭漸漸皺起。
禹州糧道信中答復,撥放呼卓部糧食已備妥,既然呼卓部要求存糧禹州,那就等到秋糧下來后再撥運等等,信是禹州官府正式公文用件,信箋印鑒都是齊備的,青鳥族長往日就專司和內陸各級官府打交道,自然認得。
“原來如此。”青鳥族長第一個改了臉色,將回信遞還,歉然道:“險些誤會大妃,請大妃恕罪。”
“誤會我沒關系,別放過有心陷害的人便成。”鳳知微意態輕閑,似笑非笑看著克烈。
克烈挑挑眉,此時才露出一絲遺憾之色,看了眼娜塔,搖頭輕輕嘆息,“女人……為什么有的那么聰明,有的那么蠢……”
神情間一副可惜她沒死成的樣子。
“克烈——你狼心狗肺——你不得好死——”娜塔披頭散發,兩眼充血,在宗宸手中掙扎著要撲向克烈,尖嚷聲極具穿透力,刺得整個草原都似要被掀開。
“我也這么認為。”鳳知微輕輕笑著,“不僅他,還有你——”
她霍然轉身,指向達瑪活佛!
“你瘋了,大妃!”
“不得對達瑪阿拉無禮!”
叱喝聲立刻爆發,這回眾人反應很快,剛剛舒展開臉色的眾位族長,神情都瞬間鐵青,紛紛怒喝:“大妃,休得胡言亂語!”
冷笑一聲,鳳知微一改先前意態悠閑神情,抬起的手指始終沒有放下,直指達瑪,“相信諸位今兒也看出來了,有人設了一個局,要先殺大王,再陷害驅逐我,然后把持王權,奪取王位,將還未完全安定的草原,再次陷入紛爭血火之中。”
“那與達瑪活佛有何關系?”
“如果不是有人為克烈撐腰,弄出那個針對我的預言,大家何至于這么容易便相信了我會有害于大王?”鳳知微冷笑,“你們那在云端的神,享盡你們香火的膜拜,卻不肯將光芒普照全族子民,只加持于你們火狐族長的頭頂呢!”
不待眾人反應,她快步上前,突然一把拽過了達瑪身后為他捧著銅法器的小喇嘛,將那法器奪過,拔起身側烤羊上插著的匕首,將那黃銅的顏色一刮,立時露出黑色的內里。
那顏色烏沉璀璨,不同于一般鐵胎,眾人都驚“咦”一聲,眼光不禁轉到先前克烈獻上的那塊烏金,很明顯,那是同樣的東西。
烏金礦極為少見,只有火狐族領地有,能拿出這么一大塊烏金做法器,除了族長克烈,還能有誰?
而呼卓部都知道,達瑪活佛力行儉樸,從不收受族人私下供奉,更不要說使用這么貴重的烏金法器,何況就算用烏金,也應該光明正大的用,卻偷偷摸摸上了一層銅漆遮掩,其間鬼祟之處,眾人想著,便已經呆了。
達瑪霍然抬頭,注視著那法器,渾濁的眼底神色震驚,蠕動著嘴唇正要開口,鳳知微已經風般走過,走到那裝著酥酪的金盆之前,用那把烤羊上的銀刀挑起潔白的酥酪,對著眾人一揚。
日光下,挑著酥酪的銀刀,慢慢變成黑色!
人們不可置信的張大了嘴,一瞬間極度的震驚失語反而造成了極度安靜,鳳知微斜睨著達瑪活佛,緩緩道:“達瑪阿拉,如果赫連錚剛才沒有中毒,也必然逃不過你的酥酪點額的殺手吧?你們為了弄死他,還真是煞費心機。”
“你……你……”達瑪蠕動著嘴唇,拼命的想說什么,然而身子抖得厲害,整個人看起來越發干癟,似要縮進了法衣里去。
“你收了火狐的賄賂,為他污蔑大妃,攔阻大妃參與慶典,好方便他們謀殺大王——達瑪,你也算持戒弟子?也算出家之人?你對得起百萬呼卓兒女多年來的供奉膜拜?對得起這抬頭朗朗青天俯首浩浩草原?”
“你……”達瑪似乎想用手支撐起身子辯駁鳳知微,他的枯瘦蒼老如樹根的手指無力的在地面抓撓,長長的指甲刮得泥屑紛飛,卻始終無法挪動一絲一毫。
“你號稱今世苦修,青燈小廟,清素簡樸,并以此得草原百萬臣民愛戴,可惜卻是個惺惺作態佛門敗類,沽名釣譽欺騙世人之徒!”
鳳知微上前一步,一把扯下達瑪一截衣袖,手指用力將布撕開,露出同樣爍爍閃金的烏金之絲,將那半幅衣袖在空中一展,大聲道:“我的草原兄弟姐妹們,你們是否因為達瑪活佛這件穿了三十年都沒換的法衣,而感動過他的儉樸節約?今天且讓你們看清楚,三十年沒換,是因為,沒有什么衣服,抵得上這件真正的價值!”
烏金細絲織就的法衣,在日光下光芒熠熠,所有人一瞬間都閉上眼,不知是被那烏金之光刺著了眼睛,還是被這樣令人無法接受的現實給刺著了心。
像看見巍然于草原云端多年的神轟然崩塌,又像是內心深處的信仰堡壘突然出現裂痕,人們心中都生出一點茫然,不敢信,不愿信,便都將希冀的目光投向達瑪活佛——只要他為自己辯解,他們都相信!
然而沒有。
達瑪活佛始終在顫抖,咽喉里發出低低的嗚咽,渾濁的眼睛無力的翻動,無法對鳳知微步步緊逼的責問做出任何應答。
克烈目光閃動,張嘴要說話,顧南衣在他對面摸出自己的小胡桃,不動聲色的吃,不時的將小胡桃對著克烈的嘴瞄瞄,克烈相信,如果自己真的發出一個字,咽喉里一定會被立即塞進一顆胡桃。
他微微向后看看,神情間有些焦慮,然而面前堵著這么個瘟神,便是想動上一步都不可能。
“達瑪阿拉。”鳳知微遠遠的站著,居高臨下俯視著他,“你是神圣的長生天之子,預知天命,護佑草原,長生天的光明,不容任何魑魅魍魎,也沒有任何人,能夠瞞過你智慧的眼睛,將污水潑在你的頭上,所以,是與非,對與錯,鳳知微站在這里,等著我們的父親回答。”
她神情瑯瑯,義正詞嚴,眉宇間正大光明,執著烏金衣袖的手指雪白,立在風中像一尊雪山寒石雕像,堅毅而剛強。
草原漢子仰頭看著她,突然覺得這個自己一直瞧不起的漢女,此刻看來高貴而有凜凜之威。
一日之間,見她被指證,被圍攻,被折辱,卻始終不疾不徐,淡定從容,抬手間翻覆不利局勢,鋒芒畢露卻又不咄咄逼人,敢作敢為卻又留有余地,即使在此刻,面對著一直針對她的達瑪活佛,依舊光明坦蕩的要給對方自辯機會。
草原男兒最欣賞的就是正直坦蕩的人們,相比之下,素來神一般的達瑪活佛,縮在地氈上無言以對的姿態,就太讓人失望了。
信念的摧毀雖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只要埋下種子,就有發芽的可能。
草原漢子們沉默了,雖然眼神依舊半信半疑,但很明顯,在鳳知微如此激烈的指控之下,居然沒有一個人像先前一樣辱罵指控,其間意味,不言自喻。
達瑪抬起滿是血絲的渾濁老眼,看著鳳知微,那眼神里映出的不是黑裙肅然的女子,而是披著血衣走向草原的母狼。
他已經不再試圖蠕動嘴唇——從剛才鳳知微站出來開始,他全身的血液便似突然被什么東西給捆住,粘滯而厚重,束縛住了他所有的語言和動作。
恍惚間想起昨夜鳳知微的拜訪……她去挑油燈……她坐在他對面暗影里……立在門口上風處的兩名男子……隱隱約約,似心中驚雷一閃,訇然劈開混沌的意志。
她果然有備而來,雖然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但很明顯,昨夜她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派人換走了他的銅法器和法衣,順手還對他下了毒。
最關鍵的問題是,她身邊定有絕頂用毒高手,竟能完全控制他毒性發作的時辰,令他只在此刻做聲不得,而在場那么多人,看他之前一切如常,此刻卻“無言以對”,等于默認指控。
這一手連消帶打,她不僅解了自己之危,順手還將他推落神權王座,這只母狼,早就開始懷疑克烈,懷疑娜塔的孩子,故布疑陣,誘敵深入還不罷休,還要拉扯上他,一舉將所有不利于她的敵人,全部一網打盡。
活佛收受賄賂,勾結火狐族長,陷害大妃謀刺大王……果然令人難以想象的狠!
達瑪垂下眼,粗重的喘了口氣……草原的未來,當真就這么注定要被這女人擺布了么……不……不……
“大妃,火狐族長并沒有王位繼承權,就算娜塔孩子是他孩子,以后繼承王位,可我草原王位承繼變數很多,不容易等到孩子長大,他犯不著這么冒險。”白鹿族長突然提出異議,“活佛就更沒有必要為火狐族長這么做了。”
“是啊……等不到孩子長大,那么現在,該是誰呢?”鳳知微笑得意味深長,突然道,“咦,加德哪里去了?”
眾人一愣,這才想起,先前最早出現發現大王中毒,又提醒牡丹大妃查問兇手的加德,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
青鳥族長臉色變了變,趕緊揮手命屬下去查看,半晌那屬下匆匆奔來,在青鳥族長耳邊說了幾句,青鳥族長臉色立即變了。
“不用擔心。”鳳知微看著他的表情,微笑著道,“我的護衛已經封鎖在外圍一線,另外調動了部分王軍隨時注意著加德的動向,他點了他的兩萬人剛一出營,我們便帶著大王令箭給迎上了。”
隨著她的話音,遠處隱約有紛擾喧囂之聲,青鳥族長眉頭一緊,和白鹿族長匆匆奔下高臺,去指揮王軍鎮壓加德去了。
“大家現在應該很清楚了。”鳳知微示意高臺下的護衛讓開,緩緩在臺上走了一圈,道,“原庫爾查族長之子加德,圖謀大王位,和火狐族長勾結,并以重金求得達瑪活佛庇護,先由活佛捏造預言,陷我于不利境地,再陷害我出賣草原,試圖驅逐我,避免朝廷介入草原事務,再謀刺大王,一旦大王身亡,加德立即點齊麾下兩萬因爾吉王軍,武力圍困會場,以近支兄弟身份奪取順義王位,再給予克烈封賞——不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就連加德只怕也不知道,克烈的野心,絕不僅止于新王的小小封賞,他要的是王位——當娜塔的孩子在他保護下生下,他便可以和自己的老丈人弘吉勒一起,再殺掉加德,扶札答闌大王‘唯一子嗣’即位,名正言順,天經地義,朝廷草原,無人可阻,從此千秋萬代,克烈大人一統草原。”
一番令人眼花繚亂陰謀,給她說得清晰明白,四周數千人,都露出恍然卻又不可置信神色,草原漢子直心腸,這些彎彎繞繞聽著都覺得費勁,真難為這個大妃人在局中,居然看得這么清楚。
“我說克烈這小子不是好東西,出身雪山邪門的人,就是和我們不一樣,為個王位都能搞出這許多花招。”有人事后諸葛,低聲嘀咕。
“哎,再多花招也瞞不過中原人啊,你看中原女子,真是厲害。”有人卻在想著大妃實在是令人驚訝,克烈號稱草原第一狐,到她手里竟然也不夠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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