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鞭刑-《凰權(q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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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她的抉擇是正確的。
一切都在他算計之中,連韶寧手中那能將血液變金的青色藥丸,他都有。
寧弈。
你是要感謝我當(dāng)初沒有下手。
還是要告訴我,我永遠(yuǎn)不能逃出你的掌心?
第五層,是一塊透明的水晶,邊緣不規(guī)則,顯然是某物碎裂的一部分。
天盛皇宮地道出口處的水晶美人迎面而來,眉目婉轉(zhuǎn),姿態(tài)媚人。
而那人劍光突起,一劍碎了這稀世珍寶,只因為那是一個人對他最愛女子的永久褻瀆。
暴雨廢宮里一番心事傾訴,她撫過他胸前的傷疤,也撫過他心底的傷疤。
鳳知微將那塊水晶握在掌心,觸手冰涼,像是此刻的心情。
心中微痛,手指不自禁微微用力,然而卻沒有想象中的刺痛和流血,她抬起手,才發(fā)覺那水晶原本尖利的邊緣,竟然都已經(jīng)被小心的磨平。
是誰在靜夜里無聲將鋒利邊緣細(xì)細(xì)琢磨,落下的細(xì)碎水晶散在案上如晶瑩淚光。
是誰心思細(xì)密如發(fā)悄悄將棱角磨圓,只因為害怕那一刻伊人心潮翻涌或?qū)⒆詡?
打磨得了水晶卻打磨不了心的裂痕,那夜如此蒼涼。
第六層,金柄鼓錘。
赫連世子手中鼓槌擊鼓聲聲,榮妃壽宴眾家貴女爭斗紛紛。
一場簪花宴,數(shù)首狀元詩,她擲杯潑酒于殿上,看似勸告華宮眉,眼神望著的卻是他。
“求十全完美,忘九死一生,看似八面威風(fēng),實在七竅不通,渾忘得六親不認(rèn),搓揉得五臟不生,纏磨得四肢無力,顛倒得三餐不食,終落得二地相望,不如拋——一片癡心!”
終落得二地相望,不如拋,一片癡心。
鳳知微輕輕笑起來。
有時候不得不佩服自己遠(yuǎn)見卓識。
于此刻繁榮里望見彼岸蒼茫,早早窺見命運的凄涼。
她輕輕拿起鼓槌,抬手,黃金柄在黑暗中劃過鮮艷流光。
“咚。”
擊不破夜的厚重,沉悶一聲。
第七層,海棠醬大餅。
墊在懷里的海棠醬大餅,擋住了心懷詭詐的五皇子的暗刀。
“你救誰?”
有些問題其實是不必問的,答案清清楚楚擺在那里,江山美人,孰輕孰重,寧弈不是前朝為妃子傾了皇朝的厲帝,她鳳知微也不是傳說里妄圖以一己容顏便奪了天下的世宗妖妃。
那一次第一次聽說金羽衛(wèi),他用那樣淡然的語氣提醒她。
“咱們做臣子的,都要小心些。”
“人要活下去,本就要加倍小心。”
鳳知微,你其實還是很愚鈍,很愚鈍。
看得見橫亙彼此的楚河漢界,看不見近在身側(cè)的苦心綢繆。
鳳知微緩緩拿起那海棠醬大餅,帝京北疆路途遙遠(yuǎn),大餅已經(jīng)僵硬,硬硬的咯牙,她慢慢的啃著,仿佛還是當(dāng)初,在御書房前靠著回廊欄桿吃餅。
那時大餅很香軟,笑容很輕松,一瞬,恍如隔世。
那樣一口口吃完。
沒有滋味。
第八層,松子。
“咱們和樓上鄰居商量下,勻點東西來吃。”
那棵松樹上的主人,在她的如簧之舌下節(jié)節(jié)敗退,被惡客掏光它的老窩。
“人之惡勝于畜。牲畜很少會無緣無故挑釁你,背叛你,踐踏你,傷害你,但是,人會。”
正如她餓了便掏空松鼠一冬的存糧,自然也會逢上因為自己需要便掏空她一切的人。
世道循環(huán),道理從來都如此。
第九層,魚干。
南海初至,下馬威便如浪頭打來,百姓砸上船頭的魚干,卻被他和她很有默契的拿去分食。
“殿下將親自布筷,魏大人將親自下廚,并邀請周大人上船燒火。”
這一生你布筷來我下廚,不過是尋常人家平平常常家務(wù)事,換了不同身份不同立場的人們,便似乎要唱成奢侈的絕響。
第十層,松瓤酥和薄荷糕。
兩道很平常的點心,她愛吃的,和前面這許多有特別意義的禮物比起來,似乎不具有什么代表性。
她皺著眉凝思良久,也許,寧弈只是捎帶點她愛吃的南食來?
腦海中突有畫面一閃,是相依偎的男女,他的手緊緊按在她不著寸縷的肩頭,她的臉牢牢貼在他敞露的胸膛。
在依偎的兩人背后的桌上,卻放著為她準(zhǔn)備的點心。
有些事當(dāng)時未必注意,很久之后將記憶回溯,才會才畫面閃回里,發(fā)現(xiàn)一些當(dāng)初的忽略。
他為她準(zhǔn)備點心,等著海鮮宴后注定沒吃飽的她,等來的卻是險險一場誤會。
“我終有一日會做簡單的女子,可簡單的女子只適合簡單的男子和簡單的生活來配,到那時,我希望有一間小屋,幾畝良田,還有一個合適的簡單的人,在我被羞辱的時候站出來替我擋下,在我被背叛時操刀砍人,在我失望時和我共向爐火慢慢哄我,在我受傷哭泣時不耐煩的罵我,然后抱住我任我哭。”
呵……寧弈,說這番話的時候,你我都知道,別說你不是那個簡單的男子,連我也不能是那個簡單的女子。
我們一生笑得虛假,我們沒有哭的權(quán)利。
誰能丟開了紅塵牽念,忘做了凡人百年?
第十一層。
鳳知微以為會是那種鳳尾木做的盒子,不想居然是一截樹枝,有些枯了,上面斑斑駁駁有些指痕。
她認(rèn)了半天沒有認(rèn)出來,只得掀開最后一層。
第十二層,靜靜躺著一封信。
鳳知微凝視著那封信,她讀過他很多信,那時,在南海的舒爽的海風(fēng)里,滿懷喜悅的讀過。
之后在海上清剿海寇時,亦無數(shù)次重溫過。
千里來書,須得溫軟期盼的心情開啟,才能讀出人生里綿延悠長的牽記。
時景變換,物是人非,如今,信在,讀信時的心緒已不在。
“殿下對你,不可謂用情不深,只是再深,深不過這社稷天下,你得想清楚。”
聰慧敏銳的華瓊,在她最不能自控最輕狂時刻,一語道破。
“我是死過一次的人,因此想要嘗試努力更好的活一場,想要學(xué)會珍惜人生里一些難得的心意,想要偶爾放肆一下遵從自己的心。”
信馬由韁的后果,便是踏破了方寸山河。
如今,寧弈,你還要說什么呢?
解釋?也許;哀求?不可能;公事公辦如對陌路——八成。
鳳知微在月色光影里,淡淡笑了一下,最終緩緩拿起信,一字字讀了。
一開始露出“果然如我所料”的神情,漸漸便斂了眉。
“偏殿外矮樹上有零落的指痕,可是你留下?你可是當(dāng)時將那樹當(dāng)成了我?當(dāng)成我也無妨,為何不等到我到來,用你的手指親手掐緊我的咽喉?”
一偏頭,看見枯枝上斑斑指痕。
那日大雪,偏殿外她茫然徘徊良久,記得曾在樹下逗留,當(dāng)時神魂飛散不知所以,到底對那樹做了什么,她已不記得。
真難為他居然能找到那樹,能看出那些根本說不清是什么的印痕,還能聯(lián)想到他自己的脖子。
鳳知微笑了笑,那笑,不在眼神里。
那天真正留下的關(guān)于他的印記,寫在茫茫雪地里,被大雪一層層覆去,再被腳印一點點帶走,他便是大羅金仙,也永不能得知。
真正的心事,永不開啟。
化雪無痕。
禮籃已空,精精巧巧十二層,十二件平凡之物,一路歷程。
他在告訴她不曾忘記,換得她午夜草原風(fēng)中默然不語。
我的心情,收藏在了哪里?
你問我,我卻給不得答案,或者就在那日娘太陽穴側(cè)猙獰的血洞里,或者就在安平宮偏殿鳳皓大睜著的眼睛里,或者就在京郊松山腳下那寂寞的孤林里,或者早已化作那日飄飛的紙錢,與雪同殉。
月光漸漸的亮起來,淡淡的紅,她席地而坐,倚著窗,偶一偏頭,看見天邊晨曦初露,已換了明亮的日光。
十一件禮物,一封信,不知不覺,便盡了一夜。
地氈上散落著那些東西,她一一收拾起,除了已經(jīng)吃掉的,都按原樣放好。
忍不住笑一下——寧弈又騙她一次,說是有鳳皓生辰八字的,在哪里?
淡淡的日光里,她的笑意再不復(fù)一貫的溫柔而遠(yuǎn),而是實在的,微涼的,覆上積雪,鍍上秋霜。
隨即她慢慢掩起了臉,將頭埋在臂彎,將身子縮成一團——一個保護自己,拒絕外界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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