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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會生氣？他懂得生氣？

    她一個念頭還沒閃回完，就見三隼抱住顧南衣的腿，惡狠狠咬了下去，而顧南衣手中玉劍，閃電般射下——

    “嚓。”

    一抹青影射了過來，千鈞一發(fā)之際頂住了顧南衣手中的劍。

    那人以一張石凳頂在那細(xì)細(xì)玉劍，不堪重負(fù)的微微顫抖，卻在挑眉大笑，道：“輸就輸！他不認(rèn)，我認(rèn)！”

    三隼滿面淚流，還要試圖撲上來，赫連錚一腳將他踢開去。

    顧南衣此時的玉劍也不依不饒壓下來，石凳一裂兩半，連同赫連錚的長袍，都一剖兩半，險些連褲子都掉了下來。

    赫連錚若無其事，隨手抓了一根柳條將袍子捆了捆，先盯著顧南衣目放異彩，贊一聲：“了得！”

    然后大大方方走到鳳知微面前，更加仔細(xì)的看了她好久，隨即一個長揖，大聲喚：“小姨！”

    鳳知微一驚之下捏碎了手中的胡桃。

    還真叫了！

    “這位高手還有個賭注。”赫連錚一點(diǎn)也不臉紅，轉(zhuǎn)身坦然道。“一起說出來吧，我們都接著。”

    鳳知微有些忐忑，今天的顧丫鬟有點(diǎn)狀況外，她不知道他會提出什么賭注，可千萬不要鬧出什么不可收場。

    顧南衣漠然站著，指了指那幾包放在一邊的鹽巴。

    “輸了的，把聘禮給吃了。”

    “……”

    滿院靜默，鳳知微一不小心又捏碎了一個胡桃……

    赫連錚霍然回首，注視顧南衣半晌，目光一閃，哈哈一笑，抓起一包鹽巴就吃。

    “別，您別，讓我們吃！我們吃！”呆了半晌后八彪爭先恐后撲上來，去搶世子手中的鹽。

    滿院子的人，怔怔的看著草原勇士們搶鹽而食，都覺得今兒這天要變了……

    幾小包鹽梗著脖子咽完，八彪人人面色死灰青面獠牙，只有赫連錚還是那坦然勁兒，這人似乎在任何時候，都不會被磨折掉一身的堅剛和硬朗，他拍拍身上的灰和鹽，束束腰間的柳條帶子，邁著一字步，行動間半隱半現(xiàn)撇著兩條精壯大腿，一直行到鳳知微身前，直直的盯著她。

    鳳知微坦然對視，笑瞇瞇道：“草原男兒，今兒真是讓小姨我刮目相看！”

    八彪臉色灰了，赫連錚卻突然笑起來。

    他笑得和平日有點(diǎn)不同，琥珀幽紫的眼眸華光閃爍，帶點(diǎn)微微的狡黠，像一只夜半出穴的草原狐。

    隨即他拍拍衣服就走，一邊走一邊操著被鹽齁啞掉的嗓子道：“忘記告訴你……我們草原，小姨也是可以娶的。”

    “……”

    ==

    向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呼卓世子前往秋都督府向秋都督外甥女求親，結(jié)果碰了一鼻子灰的事兒，沒幾天就傳遍了朝野。

    發(fā)生的具體事情大家都不知道，只知道從秋府出來后那著名的八彪十分狼狽，而且呼卓世子一連好多天都不說話，僅以打手勢代替，偏偏他的手勢又沒人能看得懂。

    于是朝廷內(nèi)外越發(fā)傳出許多個版本，連鳳知微都聽了一耳朵，有說世子被那位鳳小姐的其丑容貌嚇著落荒而走的，有說鳳家小姐撒潑將世子氣走的，更多的是對前兩種說法嗤之以鼻，言說其實(shí)是被鳳家小姐那個一貫驚世駭俗的娘，秋家大姑奶奶給撒潑撒走的。

    鳳知微聽見這個傳言，心中很為無辜背黑鍋的鳳夫人默哀了一刻鐘。

    又為自己默哀了一刻鐘——不想出名也出名了，現(xiàn)在她的名聲，比帝京最出名的淑女，吏部尚書華文廉的女兒華宮眉還要盛幾分。

    不過無論如何，她最近總算清凈了一陣子，接著又領(lǐng)了一項(xiàng)新任務(wù)，天盛帝為了顯示自己的文治武功，準(zhǔn)備編纂一部《天盛志》，內(nèi)容集齊經(jīng)史子集天文地理歷史文物風(fēng)土民俗，以次輔胡圣山為總裁，青溟書院院首辛子硯和司業(yè)魏知為副總裁，集青溟門下杰出人才和翰林院庶吉士，諸般人才濟(jì)濟(jì)一堂，勢必要把這部煌煌巨著編纂成為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第一書。

    為了能趕在明年天盛帝大壽時將書獻(xiàn)上，這批編書人員都集中在外廷皇史宬附近一個偏殿里編書，幾位總裁副總裁還給在宮內(nèi)安排了住處，必要的時候忙晚了，就在宮內(nèi)休息。

    鳳知微最近經(jīng)常往來于青溟書院和宮內(nèi)，秋府那邊為免被發(fā)現(xiàn)，干脆令人在萃芳齋四側(cè)把守，一旦有人靠近就裝神弄鬼把人嚇走，又“稱病不出”，久而久之秋府眾人就說五姨娘生魂作祟，越發(fā)沒人敢接近萃芳齋。

    這日一早又去青溟，還沒坐穩(wěn)，美貌大叔招牌的半透明白褲子便飄入眼簾，“小知，小知——”

    “院首有何吩咐？”鳳知微客客氣氣招呼，心想大叔這么喚她八成又要出幺蛾子了。

    “小知，不要這么見外嘛。”辛子硯拉著她的手，笑得眉眼飛飛，“哎呀我剛還在念叨你，你看，最近實(shí)在是太忙了，胡夫子掛著個編書總裁的名，其實(shí)光是前方軍馬調(diào)撥糧草補(bǔ)充軍報傳遞之類的事兒就夠他忙的了，編書的事都在我身上，青溟這里實(shí)在管不過來，你看，你這個司業(yè)，是不是把政史院那邊管起來？”

    鳳知微笑了笑，她知道現(xiàn)在寧弈對青溟的關(guān)注轉(zhuǎn)到了軍事院，戰(zhàn)爭在即，優(yōu)秀的軍事力量是最有力的資源，而政史院當(dāng)初他著力掌控的紈绔子弟們，隨著他走上前臺逐步掌權(quán)地位穩(wěn)固，已經(jīng)失去了原先的利用價值，所以辛子硯才會放心把政史院交給自己。

    聽說最近那批紈绔無人管束，鬧得十分不像話，處理不好，很可能就會得罪整個帝京上上下下的官僚層，大叔這是嫌她最近太順?biāo)欤肟此υ捘兀?

    “院首啊。”鳳知微十分深情的打量著辛子硯容光煥發(fā)的眉眼，“瞧你最近忙得，真是面黃肌瘦，蔫眉搭眼啊。”

    “是啊。”辛子硯愁眉不展的抓起她袖子擦鼻涕，“你就好歹體恤體恤我……”

    “政史院很多來頭不小子弟啊。”鳳知微更加愁眉不展，“我人微言輕，打不得罵不得，實(shí)在無能為力啊……”

    “打得也罵得。”辛子硯擦鼻涕擦得順手，答得也順口，“出什么事我給你擔(dān)待。”

    “好。”鳳知微立即不愁眉了，順手抓過搭在椅子上的辛子硯新做的府綢穿花暗紋大袖衣，擦了擦臉上不存在的汗，將那名貴衣服團(tuán)成一團(tuán)，抹布似的抓在手里踱了出去，一邊道，“那小弟就勉為其難替您管上一回……”

    院首大人蹲在椅子上，看著空蕩蕩的椅背，再望望鳳知微施施然而去的背影，突然覺得，好像、也許、大概、可能……自己又吃了這小子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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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花馬啊，千金魁啊……”離午后的課還有半個時辰，早已開完飯的飯?zhí)美镆琅f鬧哄哄的，一大群人圍在一張桌子邊猜拳，輸了的人貼了烏龜爬桌子，哄笑聲震天。

    這些都是科考無望，將來會走恩蔭的貴家子弟，以前辛子硯在書院坐鎮(zhèn)，這些人都乖乖的，如今辛院長忙碌，無暇管他們，這些公子哥兒便漸漸翻了天。

    鬧得最兇的時候，有人斯斯文文在外圍好奇的問：“各位兄臺，這是在做什么啊。”

    “傻了吧，猜拳不懂么？”一人隨口答道，“要來玩么？一兩銀子一把，先交十兩。”

    “沒銀子，這個可不可以？”那人好脾氣的問，一樣?xùn)|西從人縫里遞了過來。

    那蹲在椅子上的人隨手抓了往桌上一擱，發(fā)現(xiàn)手感不對，定睛一看，是書院高層的身份令牌，司業(yè)兩個字，刻在古銅色的牌面上。

    那人怔了怔，一回頭，鳳知微笑瞇瞇的看著他，道：“姚公子，精神健旺啊。”

    “是你啊。”首輔大學(xué)士姚英之子，曾經(jīng)被顧南衣踩斷過手指的姚揚(yáng)宇，原本被那個司業(yè)兩字震懾住，一看是那個死敵魏知，無名火立時蹭蹭冒起，嘴角一撇，聲調(diào)拖長，“干嘛呢？司業(yè)大人也要玩一把嗎？十兩銀子，誰來都這個價……”他手指拈起那牌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一晃間便把牌子轉(zhuǎn)飛出去，“你這爛牌子，不值！”

    啪嗒一聲牌子落地，聲音清脆，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不值嗎？”鳳知微依舊在笑，“皇家勒刻，內(nèi)務(wù)司監(jiān)制，陛下親封，你爹親手交來——我倒想用它換十兩銀子，就怕陛下不依，你爹不依，我堂堂天盛皇朝尊嚴(yán)法度不依——給我撿起來！”

    她前面一直微笑侃侃而言，最后一句語氣忽轉(zhuǎn)悍厲，雷霆霹靂，電光穿云，一道劍光似的急轉(zhuǎn)直下，眾人本來還麻木平和的聽著，霍然都被這一聲震得渾身一顫。

    姚揚(yáng)宇不可思議的盯著鳳知微，他從未見過一向溫和的鳳知微，暴怒起來竟然如此懾人，像是長空之上鸞鳥剛還在婉轉(zhuǎn)飛翔，一側(cè)首間便露出鋒銳兇厲的長喙。

    他怔在那里還未及反應(yīng)，鳳知微抬腳一踢，啪一聲踢斷了他蹲著的椅子腿。

    姚揚(yáng)宇猝不及防，身子一斜便栽在地上，正落在鳳知微腳邊，摔了個嘴啃泥。

    鳳知微一腳踩在他背上，一腳將那牌子挑起，啪一聲落在桌上，又恢復(fù)了爾雅微笑：“各位，現(xiàn)在值不值？”

    眾公子哥兒怔在那里，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連連點(diǎn)頭。

    鳳知微手一揮，護(hù)院們將飯?zhí)瞄T關(guān)上。

    “那就開始玩。”鳳知微淡淡道，“你們要玩，我陪你們玩，我這牌子無價，你們也承認(rèn)了，我就押這司業(yè)令牌，你們還是一兩銀子一局，所有人都必須參與，玩到我輸為止，我一日不輸，你們就玩一日，不能離場不能吃飯不能睡覺不能解手。”

    對著無數(shù)張鐵青死灰的臉，她微笑：“玩到徹底痛快為止。”

    她身后，跟過來原本準(zhǔn)備看戲的幾位老資格舍監(jiān)暗罵——無恥！

    用一個無價的牌子和人家賭銀子猜拳，永遠(yuǎn)不會輸光，那豈不是逼到人家輸光？還不給吃不給喝不給拉——這一手可比以前那些治標(biāo)不治本的責(zé)罵驅(qū)趕，要狠得多。

    公子哥兒們又開始玩了——第一次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玩猜拳，鳳知微之卑鄙無與倫比——她號稱不吃飯不離場不睡覺不解手陪他們一起，然而以上諸事她照樣會去干，書院上下誰能攔著？她離開了，公子哥兒們想趕緊溜，不行，御前四品帶刀行走顧大爺在，以他標(biāo)志性的白紗笠昭告著絕對武力的絕對威懾，他站在桌前，手捧胡桃，威凌飯?zhí)茫?dú)霸一方。

    “我拉肚子啊……”有人想屎遁。

    顧少爺彈出胡桃殼，勁風(fēng)嗖嗖，把那一肚子屎尿嚇得憋了回去。

    “我有急癥……”有人倒地抽搐，想病遁。

    顧少爺彈出胡桃殼，勁風(fēng)嗖嗖，敲昏你你就不病了。

    “不玩了！見過強(qiáng)逼買賣的，沒見過強(qiáng)逼人玩樂的！”花招用盡，有人來硬的。

    顧少爺彈出一堆胡桃殼，勁風(fēng)嗖嗖，換回一頭青胡桃色的包。

    有人趁人多慢慢挪到外圍想溜，一旁舍監(jiān)護(hù)院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手剛欣喜的碰到門閂，眼前突然梆梆梆下了一陣急雨，厚重的木門上頓時多了無數(shù)個洞，漫天的星光漏進(jìn)來，一雙美麗的眼睛透過胡桃打出來的洞笑瞇瞇的望著他——睡飽喝足的魏司業(yè)來換班了。

    此人翻翻白眼，干脆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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