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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恩侯府。

    靈堂內(nèi)濁氣嗆人，長明清燈在白墻上映出一雙男女身影，顛鸞倒鳳，醉生夢死。

    “姐夫，謝郎，咱們這樣做，表姐會不會生氣？”葉蓁蓁媚眼如絲，柳腰款擺似美女蛇，說的是歉疚的話，語氣卻毫無愧色。

    謝子鳴熱汗滔滔，百忙中抽空安撫，“人都死了，還管她作甚？再說又不是頭一回，過幾日你就是承恩侯夫人，是這府上正兒八經(jīng)的主子，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說咱們的不是？”

    葉蓁蓁面上紅暈更濃，素足不慎蹬踹到香案，烏木牌位咯咯搖晃。

    她慵懶地掀開眼皮，沖著牌位上“愛妻顧氏”四字挑釁一笑，當(dāng)下便越發(fā)婉轉(zhuǎn)承歡，嬌啼不絕，也不知是叫給誰聽的？

    顧慈虛無的身子跟著牌位一道晃了晃，淡淡斜他們一眼，自顧自跪坐好，雙手交疊在膝頭，目光望向木窗上鏤雕的菱花，又仿佛透過窗紗，深深沉浸在自己的天地間。

    她已經(jīng)死了，魂魄卻被困在這窄窄一方牌位里，不得超生，親眼目睹這兩人在她靈前白日哭啼，夜里作樂。整整七日，她柔軟的心，生生被挫成死灰。

    這便是她當(dāng)初抗旨改嫁的男人？她哼笑，素手慢慢攥起拳。

    雪還在下，扯絮似的沒完沒了。丫鬟婆子早早就換下孝服，鉆緊廡房烤火吃酒。隔著數(shù)道圍墻，歡笑聲依舊清晰可聞，偶爾冒出兩聲嘆，也只是抱怨這鬼天氣。

    靈堂外的燈籠因無人看顧，昏黃光暈淡如游絲。顧慈盯著那點(diǎn)星火，思緒漸漸飛遠(yuǎn)。

    她嫁入承恩侯府那日，也是個大雪天。赴宴道喜的賓客，還沒今日上門哭喪的人多。

    顧家人一個沒來，他卻來了，陰沉著臉，跟小時候一樣兇神惡煞，什么賀禮也沒帶，只拎著柄削鐵如泥的長劍，將院子里的海棠樹劈成兩截，轉(zhuǎn)身就走。

    翌日他便自請離京遠(yuǎn)征，再沒回來。而那半截海棠樹也就此成了枯木，無論顧慈如何調(diào)養(yǎng)，都再沒開過花。

    劍鋒是沖她來的，顧慈看得很清楚，可最后不知怎的就落在了樹身上。而他當(dāng)時的眼神，比漫天風(fēng)雪還冷，里頭還夾雜著一絲她看不透的情緒。

    “你沒有挑男人的眼光，將來好自為之。”

    彼時她還不信，只當(dāng)他又在故意恐嚇自己。如今想來，只剩百感交集。

    他應(yīng)是此生都不愿再見自己，所以才離京。現(xiàn)在她自食惡果，他一定高興壞了吧！

    外間忽然煙火大盛，顧慈一怔，這才想起今日正是他凱旋的日子。

    戚北落，大鄴朝的太子，將盤踞北境數(shù)十年的北戎連根拔除，福澤百代。赫赫戰(zhàn)功，當(dāng)世無人能望其項(xiàng)背。

    她耳畔，仿佛能聽到閡城百姓道路相迎的震耳歡呼聲。宮中為他設(shè)宴慶賀，他又生得蘭芝玉樹，宴上定有不少貴女排著隊(duì)給他暗送秋波。

    誰又會在意今日還是她的喪期？

    窗戶被風(fēng)吹開，寒意鉆筋斗骨。顧慈抱膝坐成團(tuán)，虛幻的身子竟也會感到冷。

    忽然間，尖叫聲隨風(fēng)灌耳，此起彼伏。

    靈堂大門被踹開，黑影自門外砸來，在地上滾出一道血痕，一雙充血鼓脹的眼幽怨地從亂發(fā)叢中瞪來。赫然就是葉蓁蓁身邊的大丫鬟秋菊，過去常幫他們暗中牽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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