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雙方之間的氛圍劍拔弩張,他孤身一人,竟未顯出絲毫弱勢,雙目微沉,脊背挺拔如竹。 “裴小公子把我的玉雪翡翠撞落在地,如今碎成這副模樣,想要怎么賠償?” 其中一人環抱雙臂,看好戲似的發出冷笑,說到這里,陡然拔高嗓門:“哦――我差點忘了,小公子從鄉下來,恐怕沒聽說過玉雪翡翠的名頭。一萬靈石,你有還是沒有?” 他身旁幾人發出哄笑。 裴渡面色不改,并未生出慍怒的神色,嗓音有些啞:“我未曾碰過那翡翠,分明是你自行將它摔下。” “自行將它摔下?” 那人冷哼:“小公子為了避開這一萬靈石,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我摔它圖什么?你問問在場這么多人,誰信?” “那是公孫家的人。” 孟小汀把嗓音壓低,露出有些擔憂的神色:“早就聽說這人壞主意多,經常變著花樣欺壓后輩……裴渡橫空出世,奪了他的名次,這絕對是明晃晃的報復。” 然而裴渡無從辯駁。 現場尋不到對他有利的線索,周圍那么多旁觀的人,也沒誰愿意為了區區一個養子,得罪鼎鼎大名的公孫家族。 少年長身玉立,徒勞握緊右拳,單薄的影子被日光拉長,刺穿人潮,伶伶立在一邊。 他不愿拔劍鬧事,也不會說重話,只能執拗著正色解釋,又呆又固執。 孟小汀一句話剛剛說完,便陡然睜大眼睛:“辭辭!你干什么!” ――謝鏡辭沉著臉,一步步穿過間隙上前。 看熱鬧的人不少,像她這般出聲的,卻是頭一個:“不巧,我不但相信,還親眼見到這位道友自行摔下了玉雪翡翠。” 既然這人不講道理信口胡謅,謝鏡辭也就沒必要句句屬實。 要打敗陰謀,只能通過更加不要臉的詭計,她懂。 “親眼見到?” 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公孫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謝鏡辭擺明了是要來砸場子,他強忍下心頭怒火,勉強勾了唇:“謝小姐之前沒在這邊吧?你又是如何見到的?” “我在不在長廊閑逛,道友理應不知道吧?莫非你在課室好端端呆著,還要時不時做賊心虛,去看看外面有沒有人?” 公孫被懟得一更,又聽她繼續道:“玉雪翡翠脆弱易碎,若要將其掛在腰間,往往會配上雪蠶絲――據你所說,裴渡將翡翠撞落在地,難道道友用的不是雪蠶絲,而是頭發絲?” 人群里不知是誰發出噗嗤一聲笑。 謝鏡辭眉頭一挑,視線隱隱帶了挑釁,冷冷盯著他瞧。 “來這里閑逛?” 公孫心知翡翠一事無法辯駁,只得尋了另一處角度入手:“謝小姐用刀,來我們劍修的地盤做什么?” 學宮不是他的老巢,她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哪里輪得上這人來管。 ――雖然不得不承認,謝鏡辭之所以假借閑逛為名,特意來這邊晃悠,的的確確別有用心。 裴渡在學宮沒有倚仗,她心里一急,本想說些庇護他的話,舌頭卻猛地打滑,下意識開口:“裴渡是我小弟,由我罩著。我來特意看他,有問題嗎?” 謝鏡辭:…… 透過小姑娘茫然的雙眼,謝鏡辭仿佛能聽見她心里的聲音:我這個白癡在講些什么? 講出奇奇怪怪的話也就罷了,更叫人傷心的還在后頭。 裴渡怔怔立在原地,等終于反應過來,慢吞吞道了句:“多謝……謝、謝大哥。”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這短短的一句話,她需要用一生去治愈。 當時的謝鏡辭少女心受創,看不見身后那人的表情。 透過裴渡茫然的雙眼,仿佛也能聽見他心里的聲音:我這個蠢貨在說些什么? 公孫自討沒趣,沒再繼續找麻煩。謝鏡辭神色受傷,施施然出了課室。 “辭辭。” 孟小汀眼神復雜,拍一拍她肩頭:“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已經很不錯了。” 小姑娘失魂落魄像個鬼,猛地扭頭看她:“他叫我‘大哥’?大哥?我看上去有那么――那么剽悍嗎?” 孟小汀趕緊搖頭:“往好處想,他不排斥做你小弟啊!而且‘大哥’算什么,很有江湖風范嘛!沒叫你‘大姐’就不錯了。” 大哥的確比大姐好點。 眾所周知,“大姐”相當于“大娘”的一種雅稱。大哥好歹還算是同一個輩分,碰上誰都能叫,一聲“大姐”叫出來,畫風立馬變成禁斷的忘年之交。 走在學宮里,謝鏡辭有氣無力:“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挺差勁?” “像一只發了瘋的大母獅。” 孟小汀很誠實:“或是一顆在油鍋里掙扎的炸湯圓。” 謝鏡辭如同垂死掙扎的魚,惱羞成怒,一蹦蹦出三尺高。 記憶之外,謝鏡辭以手掩面,裴渡臉上的紅潮自始至終沒退過。 “謝小姐。” 他解釋得吃力:“我那是一時心急。” 當時謝小姐從人群里走出來,徑直擋在他面前,裴渡只覺得像在做夢。 腦子和心里全是一團漿糊,迷迷糊糊聽她說了個小弟,他心口砰砰直跳,下意識順著謝小姐的意思出聲。 在凡人界的江湖里,與小弟相對的,往往是“大哥”。裴渡沒想太多,稀里糊涂就開了口。 話語說完的那一刻,他只想從謝小姐眼前徹底消失。 回憶仍在繼續。 謝鏡辭內心受挫,再也沒敢去和裴渡套近乎,在日記本上提筆狂書: [收為小弟這種做法,怎么想都不是正常的搭訕方式吧!是英雄救美,不是好兄弟結義啊啊啊!怎么會變成這樣!再也不看那些行俠仗義的話本子了!付潮生周慎害我!] 然后畫面再轉。 這次的背景總算不再是學宮,邪氣陰冷,蔓延如霧,放眼望去,整個空間都是幽謐}人的暗色。 孟小汀曾對她說起過,在由學宮主導的玄月地宮探秘里,謝鏡辭曾遭人坑害,誤入荒冢。當時千鈞一發之際,是裴渡及時趕到,與她聯手相抗,才終于擊退邪魔。 如今展開的畫面,應該就是荒冢之中。 玄月地宮森寒潮濕、不見天日,因廢棄多年,曾經又是邪修聚集的地盤,邪氣經久不散,濃郁非常。 荒冢作為地宮禁地,更是詭譎幽深。 此地藏于深深地下,立了幾座不知名姓的墳冢,被綠苔全然吞沒。四周不見陽光,唯有幾團鬼火懸在半空,散發出淡淡幽藍。 記憶里的小姑娘四下張望,手里握著筆直的長刀。鬼哭似是察覺到逐漸靠近的殺氣,嗡然作響。 她踩到什么東西,垂眸一看,竟是好幾塊凌亂散開的骨骼。 正是在低頭的瞬間,謝鏡辭耳邊襲來一道冷風。 置身于靜謐地底,邪魔的呼嘯便顯得格外刺耳。她反應極快,抬手拔刀去擋,雖然擋下了絕大多數力道,卻還是被洶洶邪氣擊中胸口,后退一步。 出口被人做了手腳,沒辦法從荒冢之內打開。 她明白這是一場計謀,卻為時已晚,倘若當真死在邪魔手里,所有秘辛都會同她一起埋葬。 少女只能咬牙去拼。 這只潛伏在荒冢的邪魔不知沉眠了多久,甫一現身,空氣里就彌漫起腐肉生臭的味道。 它身形不大,行蹤莫測,應該是由邪修們不甘的怨念所化,凝成一具漆黑骷髏,所過之處腥風陣陣,讓她不由皺眉。 一個邪魔便已難以應付,謝鏡辭剛要拔刀迎敵,卻聽見角落里響起一道咔擦響聲。 受到邪魔感召,沉眠于荒冢的尸體皆被賦予了邪氣,盡數攻向她這個唯一的活人。 彼時的謝鏡辭初出茅廬,哪曾遇見過這般景象,一只兩只倒還好,然而墳墓里的、角落里的骨架一個接一個冒出來,在尸山血海里,她連立足的地方都不剩下。 刀光斬斷連綿不絕的尸潮,邪魔本體更是四處飛竄。謝鏡辭應付得一個頭兩個大,本以為即將葬身于此,在上下躍動的鬼火磷光里,突然察覺出口一動。 裴渡進來的時候,披了層薄薄軟軟的長明燈燈光。 一個人難以抵抗的局面,若能變成兩個人,難度就降低不少。 他看出謝鏡辭陷入苦戰,沒有多言,拔了劍朝她步步靠近。與鬼哭猩紅的殺氣不同,屬于少年人的劍意澄澈明朗、燦白如雪光,刀劍交織的剎那,一暗一明,爆開漣漪般不斷擴散的靈力。 以一敵多,最忌身后遭到偷襲。 一旦把后背交付給他人,無異于彼此握住了對方的命脈。他們不甚熟識,甚至沒講過太多的話,此刻卻展現出驚人的默契,將尸潮步步擊潰。 邪魔亦是無所遁形,在四面八方環繞的靈力里,發出最后一聲嘶啞咆哮。 謝鏡辭心口一動,下意識感到不妙。 在同一時間,她終于聽見裴渡的嗓音:“謝小姐!” 一聲轟隆爆響。 邪魔自知落敗,爆體身亡。四溢的邪氣瞬間充滿每個角落,少女怔然立在原地,鼻尖縈繞著清新的樹木香。 在邪氣涌來之際,裴渡擋在了她身前。 萬幸他沒受到多么嚴重的波及―― 謝鏡辭反應及時,在他靠近的剎那調動全部靈力,一并護在裴渡身后。 她的靈力所剩不多,雖然充當了護盾的角色,卻沒辦法阻止所有奔涌的邪氣。裴渡不可避免受了傷,暫時失去神智,被她笨拙接住。 記憶之外,謝鏡辭眼睜睜看著當初的自己把裴渡扶出荒冢,在玄月地宮發了個求助信號。 直覺告訴她,接下來的畫面,很危險。 是和荒冢邪魔不一樣的危險。 死里逃生的少女累極,長長出了口氣,徑直坐在宮墻的角落,須臾之后,把視線一偏。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