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裴渡險些以為自己在做夢。 身側的夜風寒涼刺骨,長夜濕重,在四溢的冷意里,貼在他唇上的溫度卻是熾熱。 他慌亂無措,毫無經驗,下意識睜大雙眼,視線所及之處,是謝鏡辭泛紅的眼眶,以及被淚水打濕的瞳孔。 謝小姐正在哭。 她還吻了他。 這個吻力道極重,雙唇相貼,滾燙的溫度牽引出道道電流,自唇瓣徑直通往識海。裴渡被激得長睫陡顫,脊背僵著一動不動,唯有心臟在瘋狂跳動。 謝鏡辭很快將他松開,低頭擦去眼角的水珠。 對她的在意戰勝了羞怯,裴渡忍住側臉上砰砰亂炸的煙花,直到開口,才察覺自己的嗓音不知何時變得極其低啞:“謝小姐,發生什么事了?” 他一面說,一面不甚熟練地抬手,為跟前的姑娘輕輕拭凈眼淚。 謝鏡辭不知應該怎樣回答。 倘若直白地告訴裴渡,她進入他識海深處,把其中不少回憶都潦草看了一遍,以他的性子,定會羞愧難當。 他臉皮太薄,把悠久的暗戀悄悄藏在心里,一旦被挑明,恐怕會變成渾身通紅的蝦。 她略作停頓,低聲應道:“心魔域太黑,被嚇到了。” “那現在――” “現在好多了。” 謝鏡辭抬眼朝他笑笑:“你把心魔擊敗了?” 執劍的少年修士安靜點頭,指尖稍動,便有靈力如光,照亮不遠處的幽深樹叢。 被擊潰的心魔有氣無力,不復最初吞天般的氣勢,化成了一團皮球大小的黑霧,頹然倒在樹干下。 在它身側站著個孱弱的少年身影,赫然是附身于傀儡之上的楚箏。 “前輩正在與心魔進行神識交互,試圖從它那里找到一些線索。” 裴渡低聲道:“歸元仙府魔氣越來越濃,清心陣正在漸漸損毀。倘若云水散仙被心魔完全吞噬,整個秘境都會毀于一旦,我們沒剩下太多時間,等前輩結束事宜,便即刻深入后山。” 謝鏡辭點頭,看向他身上的血跡斑駁,不由皺眉:“你的傷……” 心魔汲取了秘境里的邪氣,正是風頭最盛的時候,裴渡修為遠不如它,能將其擊敗,必然付出了極為慘烈的代價。 除開這些血肉模糊的外傷,五臟六腑與經脈里的情況,也一定不容樂觀。 “前輩替我簡單治療過,還能再撐一段時間。” 裴渡臉上還是有些紅,似是緊張,語氣里顯出幾分拘謹的意味:“謝小姐,我從小就不怕疼,你不用擔心。” 他說得輕松,謝鏡辭聽在耳朵里,不由心間一澀。 裴渡兒時常被醉酒的父親無故打罵,之后入了裴家,又被送往各處秘境與試煉之地,沒日沒夜地苦修,對于受傷,早就成了家常便飯。 他哪是不怕,只不過習慣了而已。 他話音落下的間隙,那頭的楚箏已經漠然起身。 “前輩。” 謝鏡辭好奇道:“您從心魔的記憶里,可曾尋得什么線索?” “……算是。” 少年傀儡微微皺眉:“時間緊迫,還請二位先行隨我前往后山密室。心魔之事,我會在路上盡數告知。” 他說完就走,謝鏡辭與裴渡對視一眼,一并跟在楚箏身后,聽他緩聲道:“你們應該聽說過,我之所以被心魔所困,是為了求解‘情’。” 謝鏡辭點頭:“正是。” “我體質特殊,自出生起,就不具備情根,無法感知常人的七情六欲。也許是天道為了補償,賜我純陽之體,有驅鬼辟邪、靈力天成的效用。” 純陽之體,乃是修真界中難得一見的上品體質。 想來云水散仙身為一個無門無派的散修,之所以能步步飛升、速度遠超出眾多宗門親傳,除了天資聰穎、勤奮努力,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種出類拔萃的資質。 “方才那心魔也只不過是它本體的一縷殘魄,記憶和我一樣,并不完整。” 楚箏繼續道:“在它的印象里,我出生于諸國亂戰時期的楚幽國,因相貌與一人極為相似,被養在皇宮里,作為那個人的影子替身。” 謝鏡辭露出了然的神色。 凡人界曾有過一段戰事連年不斷的時候,諸國貴族人心不穩,流行豢養替身,在千鈞一發之際代替自己送命,迷惑敵人。 在這種境況下,打從一開始,替身就注定了必死的結局。 可楚箏卻活了下來。 “第二段記憶,是主子體弱,有老道看出我體質異于常人,便提了個法子,讓我每月月初刺腕取血,供主子喝下,延年益壽。” 越往后山深處走,樹木就越發茂盛蔥蘢。 身邊的魔氣幾乎凝成了實體,濃郁得不像話,風聲裹挾著少年音響起,淡漠至極。 “第三段記憶,是楚幽國破,我本應代替主子赴死,在即將前往城門之際,卻有人突然出現。” 他說到這里,少有地出現了遲疑的語氣,仿佛想不通前因后果,有些困惑:“那個人抓著我的手,朝城門所在的反方向一直跑……周圍全是火光和亂箭,我看不清他的臉。” 謝鏡辭心下一動:“那個人帶著你逃出了皇宮?他活下來了嗎?” 楚箏的聲音有些悶:“我不知道。他好像給了我一封信,我剛打開,后面就襲來一群追殺的刺客,顛簸之中,不知道它掉在了哪里。” 能冒天下之大不韙,頂著無數追殺和箭雨,只為將一個小姑娘送出皇城,此人與她的關系必然不一般。 至于那個人最后的下場…… 謝鏡辭想起在楚箏的記憶里,云水散仙修為有成之后,仍會前往云京城郊,在一座墓前進行祭拜,墳墓里埋著的人,正是來自楚幽國。 但那名老者活了八十多歲。 如果救下她的人當時并未死去,反而得以頤養天年,云水散仙的心魔不可能如此強烈。 心魔,在很大程度上來看,源自于修士們無法企及的執念。名聲、地位、情思,得不到的才最念念不忘,倘若一帆風順,必然不會滋生心魔。 謝鏡辭想不太通。 假若躺在墳墓里的老者并非出手相助之人,云水散仙又為何會對他心生惦念、特意祭拜?當年在楚幽國皇宮里,又究竟發生了什么? 線索又雜又少,毛線一樣亂作一團,謝鏡辭還沒理清頭緒,就聽楚箏淡聲道:“到了。” 她迅速抬頭。 后山人跡罕至,連魔物都消匿了行蹤,周圍的參天大樹枝葉繁茂,有如傘蓋密密麻麻,把月光吞噬得一絲不剩。 四下的雜草更是鋪天蓋地,張牙舞爪地狂亂生長,生生竄出半個人高,冷風一吹,涌動如浪。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