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裴渡這一生中,鮮少有過格外開心的時候。 居于裴府時,要忍受數年如一日的苦修,與諸多閑言絮語、刻意刁難,有時聽得幾聲稱贊,他年少成名,心中向來不會因此生出波瀾。 在學宮修習時,每日最為期待的事情,便是能見到謝小姐的影子。 倘若能和她打上一聲招呼、說上一兩句話,心里的小人甚至會咧嘴傻笑,忙不迭滾來滾去。 那時他的快樂來得簡單,借她看過的書、修習她練過的術法,都能讓裴渡覺得距離她更近一些。 但這種快樂畢竟只是虛妄,在短暫的竊喜之后,是遙不可及、宛如天塹般的距離,連帶著喜悅也不再純粹,變成了淡淡的、帶著零星幾分澀意。 因而在此時此刻,面對著謝鏡辭漆黑的眼睛,從未體會過的情緒洶涌如潮水,自心口瘋狂蔓延滋生。他被狂風暴雨擊得頭暈目眩,幾乎以為自己會即刻昏倒過去,腦袋止不住發懵。 他像是徹底傻掉了。 裴渡半晌沒有回應,謝鏡辭心里同樣緊張,頭腦發熱,奈何他雙頰通紅的模樣實在可愛,將她的忐忑不安打消大半,忍不住想要抱上一抱。 “我說了這么多,”謝鏡辭忍著笑,語氣里仍有緊張拘束,“你不打算做點回應嗎?” 裴渡把指甲深深刺入手心。 生生發疼,這里不是夢境。 原來喜悅到了一種極致,便不會變成笑。 沉甸甸的情愫裹在心口,再轟地一聲爆開,心臟跳動的聲音又快又兇,如同浸在甜膩的蜜糖里,伴隨著砰砰亂炸的煙花。 “謝……” 他眼中竟又騰起薄薄的紅,喉頭一動,嗓音沙啞得過分,一本正經:“你是真正的謝小姐嗎?” 歸元仙府內妖邪橫行,其中不乏能變換面容之物。 謝鏡辭當真沒想到,裴渡聽到這番話的第一個念頭,是確認她可否真是謝鏡辭本人。 她先是覺得傻得好笑,旋即又覺心中酸澀,捧在他臉上的手指輕輕一劃,描摹出少年人棱角分明的面部輪廓。 裴渡渾身都是緊繃,因她的動作長睫微顫。 “裴公子何出此言?” 謝鏡辭往后退開些許,仍是直勾勾看著他的眼睛:“難不成真正的謝小姐,不會對你說出這種話?” 她平日里習慣了叫他“裴渡”,偶爾喚上一聲“裴公子”,疏離卻曖昧,被脆生生念出來,隱約藏著幾分逗弄的意思。 裴渡哪里經得起這樣的撩撥,仿佛被貓爪撓在心尖上,忽然又聽她低聲道:“你若想知道我是真是假……不妨親自來驗明一番。” 放在他臉頰上的雙手無聲移開。 謝鏡辭握住他手腕,慢條斯理地往上帶。 手指觸碰到她凝脂般的側臉,在她的牽引下,慢慢往下滑。 他心亂如麻。 偏生謝小姐并不急躁,頗有耐心地問他:“怎么樣?你覺得是真是假?” 她稍作停頓,亮盈盈的雙眼月牙似的一彎:“還想繼續嗎?” 裴渡沒有即刻應聲。 謝鏡辭還在靜靜等他的回應,倏然察覺脊背上籠了層熱氣。 裴渡的瞳仁漆黑一片,涌動著許許多多她看不真切的情愫,如同雷雨之下的暗潮,只需一眼,就讓謝鏡辭胸口一震。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先是壓上她脊骨,然后力道漸漸加重。 取得主動權,看著裴渡臉紅是一回事,被他突然之間搶占上風,淪為被撩撥的那一個,就是完完全全的另一回事了。 謝鏡辭以為他會手足無措,對這個動作毫無防備,一時亂了陣腳,把即將出口的話生生憋進喉嚨。 裴渡漸漸靠近,兩人的黑發與衣物悄然摩挲,發出令人臉紅心跳的細微響聲。 “……謝小姐。” 他把腦袋輕輕埋進她脖頸,嗓音極低,止不住地輕顫:“我快瘋了。” 張牙舞爪的謝鏡辭因為這短短七個字,再也不敢胡亂動彈。 “所以,”她被裴渡的呼吸弄得有些癢,努力穩住心跳,強撐著羞怯問他,“你的答復是什么?” 小室內靜了短短一瞬。 然而下一刻,對她做出回應的,卻不是裴渡的聲音。 ――門外本是寂靜無聲,猝不及防響起尖銳刺耳的慘叫:“救命!” 旋即房門被猛地沖開,來者并非正殿里的任何一位修士,而是一團周身散發著熾熱溫度的幽火! 裴渡凝神蹙眉,須臾之間轉身拔劍,擋下突如其來的進攻。 “幽火。” 謝鏡辭險些氣成河豚,又恨又惱:“劍陣應該不會這么快就崩塌。” “許是出事了。” 幽火以來去無蹤、兇戾狠烈聞名,裴渡劍意凜冽如冰,道道白芒織成密集巨網,將其瞬間斬作四散的碎屑。 他一向溫潤自持,很少使用這樣的殺招,想來同樣心懷怨氣,有些不大高興。 謝鏡辭沒忍住嘴角的笑:“我們還是出去看看吧。” 她說著眸光一轉,望向少年漂亮的鳳眸,笑意更深:“答復可以慢慢來,不急。” 裴渡周身殺意未散,聽她這句話的瞬間,耳根再度涌起火一樣的紅。 小室之外魔氣四涌,能聽見斷斷續續的呼救聲。謝鏡辭暗自皺眉,與裴渡一同趕往正殿,首先闖入視線的,便是魔物們上下起伏的影子。 “裴、裴公子!” 有修士瞥見二人,一面迎敵,一面倉皇出聲:“不好了,劍陣不知為何突然破損,魔物們全都穿過陣法闖進來了!” 角落里響起一聲高呼:“劍陣――劍陣還有多久能修復?” “快了!” 陣法旁側的數位劍修皆是凝神屏息,在心中默念劍訣,靈氣匯聚成刺目白芒,逐一填充劍陣損毀的空隙。 謝鏡辭只覺一個頭兩個大:“劍陣怎會突然破損?因為外邊的魔氣太強?” “應當不會。” 裴渡搖頭:“在劍陣之外,劍氣能阻絕襲來的魔潮,很難對陣法造成太大破壞,我與幾位師兄師姐估計過,假若一切如常,我們能堅持四到五日。” “那――” “劍陣受損,只可能是陣法之內出了問題。” 冷淡的少年音突然出現,謝鏡辭循聲望去,見到緩步走來的楚箏。 “還記得嗎?在這些弟子之中,有人被心魔附了體。” 謝鏡辭心頭一動。 心魔本應在破壞護心鏡后立馬離開,卻礙于劍陣,不得不滯留在此地。 它想走,被它附體的那個人,也必定想讓它迅速離開――只要被在場的修士們發現貓膩,察覺心魔的所在,那人毫無疑問會成為被萬般唾棄的罪人,聲名盡毀。 邪魔之氣能侵蝕神器,亦有損毀陣法之效,只要那人趁眾人不備,靠近陣法注入邪氣,就能制造缺口,讓心魔迅速溜走。 為了自己的名聲,便毫不猶豫讓這么多人置身于九死一生的境地…… 謝鏡辭眼底生冷,目光一晃,越過重重疊疊的人影,來到正殿大門。 這回裴鈺沒像之前那樣縮在角落,而是領頭站在最前方,揮劍斬去洶涌而來的妖邪,儼然一副正道領袖的模樣。 他修為已至元嬰,又是裴家既定的下任家主,在修士之間向來地位不低。 不久前的那番爭執不過是段小插曲,在生死存亡之際,不少人都拋去了鄙夷和看笑話的念頭,跟在他身側。 值得一提的是,這人手里握著的并非湛淵劍,而是曾經的明光。 明光雖然也是不俗之物,但較之神器湛淵,就顯得不那么出風頭。聽說他在劍冢得來的本命劍并不符合心意,裴風南百般無奈之下,尋來了這把削鐵如泥的明光。 這叫什么。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