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謝鏡辭勉強穩住心神,認真整理了一下這場夢里的前因后果。 他們所在的地域正是鬼冢,按照裴渡身后堆積如山的尸體來看,他已經持續廝殺許久。 就像本應發生的既定劇情那樣。 謝鏡辭重傷昏迷、久久未醒,當他被裴家掃地出門,墜落深淵,愿意陪在裴渡身旁的,自始至終都未曾有過哪怕一個人。 系統曾告訴她,倘若彼時她未現身,在遭受那一男一女的圍擊與折辱后,裴渡會于瀕死之際尋得一把斷刃,用殘破不堪的左手實現反殺。 受身份所限,他不得招搖過市,只能先行居于鬼冢,硬生生用血肉之軀,在漫天遍野的魔物中搏出一條血路。 無法感知靈力,那就汲取鬼冢里層出不窮的魔氣;有無數人對他心存殺意,那就在他們動手之前,先行拔劍。 他退無可退,只能在無止境的殺戮中尋得一線生機,后來魔氣入體、損傷心智,行事作風就更加隨心所欲,最終甚至闖入修真界諸城,親手報了仇。 如果她沒來,在那時的鬼冢里……裴渡就是這樣熬過一天又一天的吧。 所以他才會脫口而出“謝小姐最好了”。 在此之前,謝鏡辭從沒想過,像裴渡這樣光風霽月、行若竹柏之人,竟會靜靜倚在某人肩頭,壓著聲音……撒嬌。 在她的印象里,他向來都立得筆直,肅肅如松下風。面上雖時常掛了笑,眼底卻始終充斥著凜然劍氣,學宮里的姑娘們所言不虛,一朵遙遙不可攀的高嶺之花。 ……原來高嶺之花也會折腰。 謝鏡辭自認沒心沒肺,乍一聽見他那幾句被壓抑極了的話,還是情不自禁心口發澀。 她知曉裴渡受噩夢所困,如今想找人傾訴,也算不上什么怪事,于是順著對方的意思安慰:“在夢境之外,我――謝鏡辭不是特意去尋你了嗎?糟心的事兒總會過去,一定沒事的。” 裴渡靠在她肩頭,發出綿軟和緩的呼吸。 他在夢里殺伐多日,許久未曾像這樣靜下來休息過,連喉音都浸著愜意的笑:“嗯。” 在亙古不變的殘陽暮色里,他的余音輕輕柔柔掠過謝鏡辭耳邊,也恰是這一剎那,她忽然察覺眼前一晃。 所見之處血光褪去,那股縈繞在半空里的腥氣同樣不見了蹤影,當謝鏡辭甫一眨眼,被突如其來的燭光刺得皺了皺眉。 夢中場景頃刻變幻,上一刻兩人還在死氣森森的鬼冢,這會兒竟置身于一間典雅秀美的房屋。 準確來說,是各處都裝飾著紅綢和喜字的……婚房。 至于他們的衣著,竟也在不知何時全然變了樣,刺繡精細的喜服映了濃郁緋紅,當她抬眼,能見到被襯得面如冠玉的少年面龐。 謝鏡辭:裂開。 在進入裴渡的夢境之前,藺缺曾告訴她,如今他體內邪氣全無,之所以仍被困于夢中,是因為識海里的術法沒被解除。只要助其勘破夢境,就十有八九能成功出來。 那時的謝鏡辭很敏銳地嗅到不對勁:“十有八九?” “因為你神識離體,自己也會做夢嘛。” 藺缺笑得毫不在意:“如果執念太強,很可能會帶著二位一同進入謝小姐的夢境。這種情況并不多見,就算發生了也不必擔心,畢竟不是什么邪術密法,只需靜靜等候醒來便是。” 所以。 眼前這紅得跟胸前領巾一樣的場景,毫無疑問是她的夢。 ――不不不,她怎么可能夢見大婚?!新郎是哪個不長眼睛的白癡,能打得過她嗎?! 謝鏡辭心下狂嘯、瞳孔地震,跟前的裴渡亦是神色微怔,從她肩頭離開,站直身子。 婚房大門未閉,自縫隙中涌入一道瑟瑟冷風。 以及一聲脆生生的女音:“小姐、姑爺,我替二位把門關上。” 謝鏡辭循聲望去,在門外見到一個探頭探腦的小丫鬟。 “小姐”她不陌生。 可這姑爺―― 謝鏡辭睜圓雙眼,抬頭與裴渡匆匆對視,在極為短暫的沉默后,兩人又同時把目光移開。 裴渡不愧呆頭呆腦,一副被雷劈過的模樣,仿佛仍游離在狀況外,猝然出了聲:“姑……姑娘,這是怎么回事?” 門外的小丫鬟一愣,從縫隙里探出一雙黑葡萄樣的圓眼睛。 “姑爺可是喝多了?” 她一偏頭,語氣再自然不過:“今日是二位大婚的日子啊。” 身旁的裴渡顯而易見地氣息驟亂,飛快垂眸看謝鏡辭一眼,眸底似有倉皇與歉疚,半張了口,欲言又止。 ……可他為什么會覺得歉疚? 謝鏡辭心頭一動。 是了,在裴渡的認知里,無論是之前鬼冢里的咬上腺體,還是如今這該死的婚房,全都來源于他自己的夢境。 至于他眼前的謝鏡辭,從頭到尾只是夢里的幻象之一。 也就是說,她絕對不能擺出滿臉狀況外的懵逼樣,身為夢里的工具人,謝鏡辭得跟著走劇情。 感謝一個個小世界傳授的表演法則,她很快擺好了自己在這出戲里的定位,溫聲笑笑:“這么重要的事兒也能忘記嗎……相公。” 啊啊啊可惡!她人生里的第一句“相公”,居然就這樣叫給裴渡聽了! 雖然念起來還挺順口的。 但這不是重點! 之前被她咬上后頸時,裴渡的整個身子都在發燙,好不容易等紅潮漸漸褪去,這會兒聽見她聲音,又迅速紅了耳朵。 “謝小姐,我――” 他見二人離得近,竟是惶恐遭受輕薄一般,匆忙后退一步,支吾半晌再開口時,嗓音已有些啞:“我們怎會成……成婚?” 這人就如此不愿同她結為道侶么? 謝鏡辭哪會知曉夢里的劇情,只覺心里莫名煩躁,抬眉瞥向門外的小丫鬟,聲調發冷:“你跟他說說,我們兩人怎會成婚。” 小姑娘正色:“小姐在學宮對姑爺一見鐘情,繼而開始死纏爛打。姑爺一心向道,多次拒絕,后來被小姐生生囚于謝府,待了整整兩年。” 謝鏡辭眼角一抽。 ――這果然是霸道女總裁與反抗無門金絲雀的狗血戲碼!什么“執念太強滋生幻夢”,她絕不可能生出同裴渡成婚的執念,一切都是人設的錯! 還有這個小丫鬟!在雇主面前直接用出“死纏爛打”這種詞,你的語文是跟莫霄陽一塊學的嗎!會被立馬辭退的知不知道! 裴渡脊背一震,血一樣的紅潮自耳朵蔓延至整張臉上。 ――他、他在夢里居然向往此種情節,還把謝小姐塑造成了個強取豪奪的惡棍……他有罪,他真不是個東西,他怎么能做這種折辱小姐的夢! 小丫鬟還在繼續說:“后來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五十八次夜逃、六十三次自盡未果,姑爺終于被水滴石穿、鐵杵磨成針,答應與小姐在一起――可喜可賀,祝二位萬年好合!” 裴渡已經成了根筆直立著,一動不動的木頭。 “聽見了嗎?” 謝鏡辭被他窘迫至極的模樣逗得笑出聲,一時玩心大起,揮退門外小丫鬟,仗著自己夢中人的身份,朝他靠近一步:“相――公。” 她語調不重,甚至有些微微發飄,尾音里藏了惡作劇似的笑,最是叫人難以招架。 話音落下的瞬間,眼前的少年果然渾身僵住,又往后退開一步。 他態度看似堅決,空氣里卻驟然彌漫開醇香的樹木氣息。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