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罡風驟起之際,撩亂簇簇團團的暗影。 嵌于穹頂的殘陽幾乎被暗夜掩埋,皎月散發出混濁黯淡的幽光,將漫天血色映照得清晰可見。 空氣里被風卷動的,是無影無蹤、卻也揮之不去的血腥氣。裴渡抬眼,望見不遠處空地上的灘灘鮮紅液體。 排山倒海般的劍意籠罩四野,裴鈺咬緊牙關沒出聲,幻境之外的看客們亦是盡數安靜下來,沉默著不敢發出聲響。 在修真界里,關于裴家的八卦一直沒停過。 裴風南曾與青梅竹馬的李家千金喜結連理,并迎來人生中的第一個子嗣,稱得上幸福美滿、羨煞旁人。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李小姐在一次大災中遇難身亡,大公子亦是孱弱非常,早早夭折。 自那之后多年,裴風南才娶了白婉作為續弦,之所以收養小少爺裴渡,全因他生了張與大少爺相似的臉。 李小姐毫無疑問是裴風南的白月光,白婉嘴上不說,心里必然難以釋懷; 后來收養的裴渡又天資卓絕、一朝成名,將她兩個親兒子襯得黯淡無光。有不少修士暗地里嚼舌根,聲稱不但白婉,恐怕連裴明川與裴鈺也都十足不待見他。 如此一來,鬼冢里所謂的“裴渡勾結邪魔,欲要置白婉于死地”一事,就難免生出了幾分耐人尋味的意思―― 無論怎么看,如今的結果都是母子三人受益頗豐。 修真界里多的是人精,還不至于個個都是傻瓜蛋,稍稍動一動小腦瓜,就能看出其中貓膩來。 正是因為這其中的諸多糾葛,今日裴渡與裴鈺的一戰,才顯得尤為有趣。 “裴鈺已快突破金丹,裴渡畢竟年紀尚小,就算神識尚未受損,修為應該也還是差了一截。” 云朝顏冷靜分析:“但論劍術,裴渡定是穩勝一籌。” “但裴鈺也不差吧?” 有人摸著下巴做思索狀:“他畢竟是裴風南親兒子,天賦總歸還是不錯。” 看客們皆是凝神看著圓鏡中的景象,并未發覺在裴鈺鏡前,有個女人眸色漸深,暗暗把手捏緊成拳。 此人正是白婉。 她對裴鈺存了一百個放心,打定主意認為,自己這個實力超強的兒子仍能贏得此次魁首。 因此她親自來到此地,駐足于鏡前,享受旁人的無盡羨艷與夸贊。 一切本應該有條不紊進行的。 什么“有其母必有其子”、“夫人教導有方”、“當之無愧的少年英才”,那些環繞在周身的話讓她情不自禁揚起嘴角,卻毫無征兆地在這一刻,變成滿地碎渣。 沒有人再去關注裴鈺。 她能零星聽到的幾句,都在驚訝于謝鏡辭竟是那位“妖中之主”,稱她不走尋常路,叫人大開眼界。 ――可殺掉了那么多魔物的人,本應是她兒子不是嗎?那臭丫頭不過是個可笑的跳梁小丑,整天玩一些裝神弄鬼的小把戲,她何德何能,才能搶走裴鈺身上的注意?! 謝鏡辭的法子一出,生生把裴鈺襯托成了個暴虐無度、嗜殺成性的惡棍。 白婉氣得腦子發懵。 不過她還能扳回一成。 只要裴鈺贏下這一戰……只要他能贏,裴渡就徹底在眾人跟前顏面盡失,淪為被家族掃地出門、實力不濟的廢物。 那不過是個被撿來的可憐蟲,螢火怎可與日月爭輝。 她對裴鈺有信心。 白婉深吸一口氣,仰面望向圓鏡。 裴鈺已經再度揮劍。 他對裴渡的實力心知肚明,萬萬不敢大意輕敵,因而每一次進攻,都用了最大的力氣。 四下涌動的狂風忽地變了方向,如同受到某種力道牽引,緩緩向青年身側聚攏。 當他驟然出劍,匯聚而來的氣流有如利刃出鞘,裹挾著重重殺意,徑直向不遠處的白衣少年襲去。 裴渡身形未變,靜靜凝視著狂涌如龍的劍氣劍光,手中長劍隱約一動。 這是謝疏贈予他的劍。 人盡皆知劍尊獨寵云夫人,在用劍一事上,亦是從一而終,不屑于給其它佩劍任何眼神。 因此謝家并未藏有多么上好的寶劍,謝疏得知他湛淵被奪、問道會又迫在眉睫,便向鑄劍的友人要來一把利器。 雖稱不上神兵,但也足夠。 ――足夠讓他了結裴鈺。 有風掠過鋒利的劍尖,引出锃然一聲幽響。 如同平地起驚風,裴渡身形一動。 他身法極快,腳步輕如踏雪,迅速朝青年靠近,向來溫和的眸子仿佛浸了濃郁漆黑的墨,暈出惹人心驚的決意。 長劍彼此相撞,傳來金石轟鳴般的聲響。 裴鈺幾乎快要招架不住這一劍里潛藏的靈力,心口陡然一驚,怒氣更甚:“喪家之犬,想殺我?如今的你也配!” 他絕不會輸。 他是裴家家主的親生兒子,從出生起,就繼承了常人望其項背的天賦與實力,像裴渡這種無父無母、寄人籬下的孤兒,怎么能與之匹敵。 更何況……他還有湛淵。 原本屬于裴渡的神劍湛淵,哪怕在劍冢認了主,不也還是被他奪了過來。他有修為護體、神兵加身,湛淵劍無往不勝,裴渡拿什么贏? ――他絕對不可能輸! 裴渡出劍的速度越來越快。 他斂了平日里的笑意,目光比天邊一輪清月更冷。饒是在幻境外看熱鬧的修士們也能一眼看出,裴二少爺快要支撐不住。 太快了。 他的劍法變幻莫測,每一個招式都嫻熟至極,裴鈺剛匆忙接下上一招,下一道劍風就已經倏然落下。 青年節節后退,身上被劍氣劃開數道狼狽不堪的口子,眼底盡是猩紅血絲。 他怎么可能會輸。 像裴渡這種出身低賤的臭小子,分明只能―― 暈染開的夜色里,隨著晚來風急,響起一道宛如龍鳴的悠長劍鳴。 裴鈺見到白衣少年安靜的黑眸,與他被晚風撩起的一縷碎發。 以及飛濺而起的一束殷紅血跡。 四下兀地消弭了所有聲息,劍擊的脆響、越發急促的呼吸、心臟的狂跳,一并在這一剎那,融進虛無長夜里。 他被刺中了。 他曾設想過自己會輸,但從未想到,竟是以如此狼狽、毫無還手之力的方式迎來慘敗。 之前的囂張與方才乍一對比,像個打臉啪啪響的笑話。 他明明是高不可攀的裴家血脈,明明……拿著絕不可能落敗的湛淵。 ……怎么會這樣? 不止他,幻境之外的圍觀群眾同樣目瞪口呆,對這個結果始料未及。 偌大的玄武境內,出現了一瞬寂靜。 “我的天吶――” 圍在謝鏡辭與裴渡鏡前的修士里,剎那間爆發出一聲大笑:“裴渡贏了!牛,太牛了!這才過去幾個瞬息!越級殺人誠不欺我,絕妙啊!” 這道聲音如同一粒火星,落在死寂無聲的草垛里,立馬點燃滔天熱浪。 “太快了太快了,方才發生了什么?我一點兒也沒看清!” “絕!武器和修為樣樣不如人,他是怎么做到處處壓上裴鈺一頭的?” “贏了贏了!這次問道會的頭名有著落了!” 他們這邊熱火朝天好不熱鬧,反觀裴鈺鏡前,就安靜得與死寂無異了。 “這個,白夫人……” 站在白婉身側的修士小心翼翼看她一眼,試探性開口:“勝敗乃兵家常事,那個,說不定……”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