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酒熱-《南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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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霽突兀醒來,水聲消退,連衣袍都自行烘干了。他記不得身在何方,便凝目向前,聽周遭人聲鼎沸。
蒼霽二丈摸不著頭腦,轉眼又見華裳正坐一側吃酒賭骰子。老板娘不似他在京都所見的模樣,還戴著鑲珠篦子,粉裙白裳,活脫脫的出水芙蓉,正值豆蔻。
“爺專程來一趟,待會可得看對人。”華裳跟人賭得笑靨如花,對蒼霽言語熟稔,毫不見外。她說,“他座下那幾個皆是不好對付的主兒,黎嶸便罷了,北地咱們見過。那凈霖你卻是不曾見過,咽泉出鞘可疼著呢!上回要拿我姐姐的便也是他?!?
她話音方落,便見有人打簾而入,衣著華貴,形貌典雅嫻靜,與華裳雖有八分相似,卻獨添一份從容淡然。她一入內,蒼霽便疑心自己認錯了人,這才該是京中所見的華裳。此女開口時音色嫵媚,與幾百年后華裳的慵懶都極為相似。
“說的可是那位‘泉咽危石,松冷青衫’的凈霖?‘”她含笑對蒼霽做禮,說,“上回見著,可一刻都不敢忘?!?
“有什么不敢忘。”蒼霽指壓著杯口,向外望去,話猶如早已熟念千百遍似的往外涌,“他兄長各個都是狼虎模樣,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生得真好?!绷宅樥f,“遠比那黎嶸看著瘦弱,怪不近人情的。但是年紀小,我瞧著還情竇未開,不大通人情世故?!?
“便是這般最討厭?!鄙n霽厭棄地后仰,將那高臺盡收眼底,口中說,“看著已是成人,心里還猶如稚兒。接人待物黑便是黑,白就是白,既不懂變故,也不知世故。九天門若真想交涉,千萬休派他來。”
“少見主子這么喜怒外露,莫非已經見過他了?”琳瑯問道。
蒼霽立刻說:“沒見過?!?
“是該沒見過?!比A裳一顆顆數著金珠,都裝回自個的繡囊里,笑得眼睛都成月牙,“見過還了得!多半要打得天昏地暗?!?
蒼霽卻垂眸撥開茶杯,說:“我長他百歲,跟他有什么可打的?!?
“那你還長黎嶸百歲。”華裳納悶道,“不也打得他落花流水嗎?”
琳瑯隱約猜得蒼霽心思,便出聲止了華裳,斥道:“就你記得清楚?吃酒少言?!?
他三人交談間,聽得臺面驟然高升,闊出數倍。四下的議論登時停止,一時間鴉雀無聲,皆注視著那漢白玉臺。云生與黎嶸聯袂登階而上,向四周拱手示意。
“如今血海壓境,東西南北皆遇邪魔騷動。我九天門身先士卒,多年來為籌平定大業奔波往來。早年知己度力,不敢居功占鰲,可眼下形勢漸急,已容不得大家謙讓推辭,須得推出一方引領鏖戰。今日便劃下這鳴金臺,迎天下英雄挑戰,勢必要分出個高下。”
“他們帖子呈了八方眾勢,但凡有頭有臉的都來了?!比A裳伏窗說,“唯獨少了我們北地。”
“九天門野心勃勃,既然定要分個高低,便是打定主意要當這個鰲頭。”琳瑯揣測蒼霽神色,說,“可主子居北多年,蒼帝之名誰人不知?群妖歸心,豈能俯首于區區凡人之下?!?
“眾志成城以驅血海不是壞事?!鄙n霽說,“只是八方眾勢皆合于九天門下,待血海退后,想要再分出去,便難于上青天。一旦嘗過充當龍頭的滋味,便戒不掉了。如今九天門主九天君廣納賢才,雖說沒有親兒子,卻已收了八個義子。他心思已顯,旁人尚在籌血海之戰,他卻已謀想百年之后?!?
蒼霽說著拿起桌上的折扇把玩,壓在指尖一點點推開,盯著臺上人,說:“況且為龍者,天底間只需一個?!?
他話音才落,便遙遙見得九天君坐在高階之上,兩側白袍兒郎一順排下。云生與黎嶸皆歸其中,蒼霽眼尖,見得就連黎嶸也要退下一階,將九天君身邊之位空余出來。占得此位的人正單膝叩于九天君座下,負劍垂首,詳聽父命。
蒼霽一見這人的背影,便鼻間輕嗤。可目光久纏在他脊背上,如何也拉不開。
那人跪了半晌,起身時白袍經風,轉身踏上漢白玉臺。這頃刻之間,群山氳霧,松濤頓掀,仿佛千萬清風皆系于他彈指,萬頃松海具聽于他拔劍。他便獨自立于臺上,眼中漠無雜塵,容色冷冽孤清。任憑風浪陣陣,萬眾矚目。他稍抬手,咽泉斜劃出鞘。
“此臺我一人獨擔。”他淡聲,“列位不服,臺上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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