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這段往事無疑是顧黎野心里的一塊禁地。 他那年七歲,被皇上逼著弒父。他不敢動手,但他父親顧辰聲為了他和他弟弟,毅然決然地往他手上的劍撞了過去,就這樣借他的手殺了自己。 他父親用心良苦也蒙了冤,但他不能為父親喊冤,甚至不能為父親哭喪。他只能看著顧府的尸骨都被皇上下令的一把火燒了個徹底,眼睜睜地看他父親母親都被火燒成枯骨,可他連一滴眼淚都不能留。 因為帝王在看著他。 帝王是天子,是天。他不讓他哭,他就絕不能哭。他要他恨他父親,他就一定要恨他父親。 于是在此后十二年,他都不能張嘴喊冤,還要對當年之事表現(xiàn)得云淡風輕。 顧黎野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沉默良久。他紅了眼睛,感覺自己似乎語無倫次地說了些什么,但卻不記得自己說了什么,只聽見當年的大火燒的顧府木斷人亡聲,以及在欲加之罪下被趕盡殺絕的人們的慘叫聲。 還有當年先帝笑著稱贊他年紀輕輕卻忠心耿耿的話。這些話已過了十二年有余,但誅心之力卻只增未減。 他就這樣如墜深海一般在折磨的回憶之中漂浮掙扎了許久之后,突然被人拉了一下,隨后陷進了一個懷抱里。 他聞到了一股冷香味。 抱著他的人按著他的后背和頭發(fā),把他按在自己懷里,安撫似的一下下輕輕拍著他的后背,摸著他的頭發(fā)。 “別說了。”他說,“皇帝都是這種混蛋東西。我知道不是你殺的,我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沒有殺,我相信你。” 顧黎野紅透了的眼睛猛地睜大了。 這么多年過去,就算皇帝下了命令不許再提起此事,但也沒說過不許談論顧黎野。因此,很多人都會在茶余飯后或夜深人靜時說起罪臣之子顧黎野,戳著他的脊梁骨大笑著諷他天生反骨。 “真是造孽”、“什么樣的爹就有什么樣的兒子”、“顧家真是沒有好東西”、“小小年紀就能干出那等惡事”、“真不是人啊”。 諸如此類。 顧黎野被戳脊梁骨戳的習慣了,也就麻木了。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他就沒有再為此掉過一滴眼淚了。 但突然有一束光刺破了他所在的黑暗。和那些裹著利刃刺向他脊梁骨的話不同,它說,“我相信你”。 “我知道不是你殺的”。 于是,顧黎野花了十二年建起來的堅固城池在一瞬間土崩瓦解,他的眼淚就此決堤。 他緊緊抱住了謝人間,崩潰地哭出了聲來。雖然如此,可他多年來積累起來的隱忍和警惕不會消失,他只敢憋在謝人間懷里壓抑地哭。就算身在這種皇帝手再長也夠不到的邊境地帶,他也不敢哭的太大聲。 對他而言,這世間到處都危機四伏,除了謝人間。 謝人間輕輕拍著他后背,一邊抱著他,一邊垂了垂眸。 他想到了先帝那張慈眉善目的臉,想到在他父親死時,先帝侯在門口等他,等他一出來,就滿臉遺憾的抱了抱他。 謝人間還記得他說了什么。他說,“溫岳雖死,謝家仍在,山河也仍在”。 溫岳就是謝老侯爺,也是他爹。 先帝當年說的情義深重,眼里都寫滿了遺憾。現(xiàn)在想來,寫在他眼里和臉上的可能不是情義也不是遺憾,而是戲。 謝人間突然有點反胃。 不得不說,有其父必有其子這話很可信,新皇那狗性子肯定遺傳自他狗親爹,倆都是狗娘養(yǎng)的。 謝人間悄悄在心里罵。 他就這樣抱了顧黎野好久。 顧黎野哭了很久。這委屈他在心里埋了十二年,十二年里又積又累的,如果這委屈能發(fā)芽,一定早在他心里長成參天大樹了。謝人間抱得他手都麻了,但他卻沒有松開,甚至連一點力度都沒有松。 過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懷里的哭聲才漸漸平息下去。然后,顧黎野又在他懷里抽抽噎噎了很久,才接著更咽著說:“他們?yōu)槭裁床环胚^我啊……” 謝人間沒說話,他拍了拍顧黎野的后背,無聲地告訴他有他在。 他感覺顧黎野抱住他的力度又大了幾分。然后,他聽到他懷里的人吸了口氣,又道:“我就真的……只想,自由一點。” “……這個要求,很過分嗎?” “不過分。”謝人間道,“很正常。” 顧黎野張了張嘴,剛想再說話,謝人間卻接著把自己的話說了下去。 “等我把外族全都打退,我就把兵權讓出去。然后把你娶了,解甲歸田,找個地方過清凈日子去,總比在京城看那幫狗玩意兒的臉色活著強。” 顧黎野愣了愣,隨后笑了一聲。 謝人間以為他是開心,可只有顧黎野自己明白,他那是一聲苦笑。 他心里明白,這不可能的。只要新皇還活著,那些百官還在京城里,顧黎野就永遠不可能從顧府里走出來。 他比誰都明白。 顧黎野有點貪婪地又抱了謝人間好半天,然后才戀戀不舍地松開了他,坐了起來,吸了口氣,轉(zhuǎn)移話題說:“對了,你知道嗎。因為這件事,我后來惡心的絕食了十天。” “不知道是沖擊太大還是餓出病來了,我就厭食了。”顧黎野又苦笑一聲,說,“還是我弟弟扒在我房門門口哭了整整三天,才把我哭出來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