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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姐姐從電梯里出來，他聽到電梯響，根本還不知道是誰，便立刻從昏暗的沙發(fā)上站起來了，趕緊走到門口去。

    他等了很久了，他等著姐姐來找他。

    他門都沒關(guān)上，只是輕輕掩著，這樣每一次電梯開的聲音，他都能聽到。只是，前兩次都是同一層樓的別的住戶回來了，他走到門口看了眼，又失望無比地回來了。在這樣的患得患失的等待當(dāng)中，他終于等到了譚冥冥來。

    可方才聽到的卻是，她在門口徘徊來去，似乎是猶豫著要不要來找他。

    她猶豫了。

    鄔念捏著礦泉水瓶的手微微攥緊。

    ——她在猶豫什么？

    是覺得自己總是笑容滿面，樂觀開朗，所以即便被家里放棄了，也不會感到太傷心難過，也不會需要人安慰，所以她來的這一趟可有可無嗎？

    如果他不主動打開那道門，裝作要扔垃圾，她是不是就退縮了，轉(zhuǎn)身下樓了？

    她在杭祁面前，總是主動的那一個(gè)！甚至對待丟失的小狗的時(shí)候，都好幾天沒怎么睡覺，到處去張貼尋狗啟示，到處去找……！

    可，到了自己這里，為什么，自己就是能夠被她輕而易舉地放下的那一個(gè)？

    是因?yàn)樽约?，最不重要……嗎?

    鄔念強(qiáng)忍住心頭難堪而痛苦的情緒，沒有回頭，低聲道：“沒請?！?

    少年線衫垂到地上，只有冰箱里那一團(tuán)光亮，令譚冥冥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依然能聽出來他聲音里的冷漠與疏離。

    譚冥冥難免感到有幾分難過，她頓了頓，走到門口去按了按開關(guān)，原來燈不是壞的，客廳一下子亮堂起來，譚冥冥這才得以看清客廳的全貌。

    鄔念身邊兩箱礦泉水，還有買來的一些東西，他正在將東西往冰箱里放。

    譚冥冥走過去，想幫他干一些活兒。但少年立刻扔下手中的礦泉水瓶，冷冰冰站了起來，看也不看她一眼，轉(zhuǎn)身朝廚房走去。

    譚冥冥咬住了下唇，默默蹲在地上幫他把冰箱收拾好。

    屋子里靜悄悄的，譚冥冥知道鄔念在生氣——在生自己一家人的氣，她感到難堪又愧疚，片刻之后，看了他一眼，見屋子里又沒有開暖氣，他卻洗了頭之后穿得這么單薄，不由自主皺了皺眉：“小念，快去把衣服穿上，不然又要感冒了……”

    鄔念聽著她一如既往關(guān)懷的話語，卻是心中無端有幾分貪戀與焦灼扭曲在一起的怒意：“關(guān)你什么事，你又不是我姐姐了。”

    是了——他肯定是在埋怨自己。

    譚冥冥頓時(shí)安靜了。

    她心中發(fā)酸，沉默片刻，去衛(wèi)生間拿了拖把來打掃，攥緊了手中的拖把，開口道：“抱歉。”

    鄔念坐在沙發(fā)上，竭力不去看她，可是余光仍然落在她微微發(fā)紅的眼圈上，方才說出那一句幾乎是有些泄氣與控制不住情緒的言語之后，他便后悔了。

    他扭開頭，又像是往常那樣，琉璃色的瞳孔倒映著窗外的燈火，若無其事道：“沒關(guān)系，反正我才來了沒多久，還沒對你家產(chǎn)生什么感情?！?

    譚冥冥握著拖把的手僵住，她有些被這話給刺傷到了。

    鄔念緊緊攥著遙控器，笑著道：“而且，你以后完全沒必要來看我了，造成這些的又不是你，你有什么錯(cuò)，也不用再道歉了。何況，你看起來好像也不是很情愿來看我的樣子——”

    “你非得這樣嗎？”譚冥冥眼圈徹底紅了，她是感到愧疚，但此時(shí)她也感到委屈。

    一句抱歉的確起不到任何作用。她的確干的都是些無意義的事，她也的確在這件事上對鄔念做出任何有用的彌補(bǔ)，可是她能怎么辦？

    她現(xiàn)在小心翼翼地上門來，為不是自己過錯(cuò)的事情試圖轉(zhuǎn)圜，可是得到的卻是一句尖銳的“反正對你家沒產(chǎn)生什么感情。”

    譚冥冥忍不住抹了抹眼睛，將拖把扔了，轉(zhuǎn)身開門走了。

    她走之后，鄔念一動不動地坐了片刻，忽然摔了遙控器，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他分明不是那樣想的，他分明只是想讓她多來看看他，不要因?yàn)樗辉偈撬牡艿芰耍蛯λ暥灰娏??？蔀槭裁础?

    他心里陡然生出一陣惶恐，連鞋子也沒換，就趿拉著拖鞋追了上去。

    他急匆匆地追過去，譚冥冥已經(jīng)拎著書包進(jìn)了電梯，電梯門正要關(guān)上，鄔念伸出一只手扒拉了開。

    他望著鼻尖微紅的姐姐，他心中害怕她就這么走掉，見到她還沒走，松了一口氣的同時(shí)，眼睛也一下子紅得如同兔子一樣。

    他心中許多情緒再也控制不住，是，他是告訴自己“沒什么大不了的，不過是在領(lǐng)養(yǎng)檔案上又留下一筆罷了”，但他心中仍然感到憤怒而又傷心，可那又怎樣，連一個(gè)安慰他的人也沒有——

    所以，他不是真的認(rèn)為“沒什么大不了的”，而是只能那么認(rèn)為“沒什么大不了”，才不至于讓自己那么難堪。

    他想要得到的是安慰和關(guān)心、在意和擔(dān)憂。

    他也不是想趕姐姐走，他只是希望姐姐能不要猶豫，能更看重他一點(diǎn)，把他放在更前面一些的位置，能夠不是因?yàn)槔⒕蝸黻P(guān)心他，而是因?yàn)檎娴南矚g他才關(guān)心他。

    可是，他開不了口，他不知道該怎么去索求——沒有人教過他。

    電梯門在感應(yīng)到鄔念時(shí)，又緩緩打開了，鄔念心中倉皇，盯著譚冥冥，眼圈發(fā)紅：“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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