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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二:當時的月亮-《洛枳盛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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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你想囑咐我什么,”丁水婧轉頭看向他,毫無耐心地打斷他,“我不會說出去的,對任何人。”

    車開入市區后就越走越慢,他們運氣不好,幾乎每個紅燈都趕上,王師傅兀自唉聲嘆氣,用福建話罵些丁水婧完全聽不懂的東西。

    “師傅,咱們能再快一點兒嗎?”她忍不住探身向前,催促道,“我兩點半必須趕到。”

    “我盡力吧,誰知道這么堵,我也不能飛過去啊!”

    丁水婧無奈地跌回座位,神經質地把手機里保存下來的活動通知看了一遍又一遍。

    昨天午夜,洛陽公司的官方賬號在網上發了一個路演活動的預告。他還在活動頁面上和他的同事們互動,彼此打氣,說著:“明天杭州見。”

    丁水婧的手輕輕抖起來。

    之前也有過許多機會。同學之間總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總能聽說,總能見到。大家都認識她,都喜歡她,聽說她忽然退學重考追求夢想,更是平添了傳奇色彩。每次她去北京,都會被師兄師姐招呼到各種聚會中,這些聚會里常常也有洛陽。

    但她沒有。有洛陽的場合她都缺席了,沒有哪怕一次放縱自己、裝作不經意地出現在ktv里,沒有一次心懷不軌。

    咄咄逼人地拿著一張偽造的簽字去直面陳靜,那是十九歲的丁水婧會做的事。每個人的內心都有一個容器,盛著滿滿的自私與孤勇,屬于她的那一份,早就在他們婚禮那天,被快餐店的陽光蒸發殆盡了。

    那種事她再也不會做了。

    陳靜不動聲色,能忍耐,這都是本事,卻不是丁水婧失敗的原因。

    她敗在沒有資格。洛陽沒有給她任何可以爭取的資格。

    那些她本來應該出席的聚會,她知道洛陽會去,洛陽也知道她會去。但是最終缺席的是她,洛陽從未爽約。

    但這能證明什么呢?十九歲的丁水婧會篤定,他是想見她的,即使照樣談笑風生,望向被她空出來的座位時,他也一定會失落、會難過。

    然而二十四歲的丁水婧,什么都無法判斷了。她有本事讓所有人都喜歡她,和她成為朋友,不曾對任何一個人判斷失誤,連仇敵、對手都能看明白,只有洛陽讓她屢屢瞎眼。

    他會一場不落地出現,也許并非想見她,只是因為內心光明磊落,不需要躲著她而已。

    一個個夜晚,丁水婧盯著天花板翻來覆去地猜測,猜到淚眼滂沱,再用珍藏好的回憶來溫暖涼透的心。

    他午夜陪她爬上圖書館的天臺,裹著擋風雨披,等待獅子座流星雨。

    他被她慫恿,買了煙來陪她嘗試。兩個人都嗆出了鼻涕、眼淚,后來分別學會了,除了彼此無人知曉。

    社團里一群人合影時,他們永遠故意不站在一起,卻總用眼神相互打招呼,目光繞過無數人的肩膀,纏在一起。

    丁水婧記得有一首歌,唱著“愛是一種眼神”。她明明沒有看錯,明明沒有。

    記憶中所有曖昧的溫暖,像冬夜被窩兒里的暖水袋,一不留神,最后都成了心口翻滾的慢性燙傷。

    車終于停在美術館的馬路對面,她扔給王師傅六十塊錢,拎著包飛速跑下車,像只兔子一樣張皇地奔過馬路。

    這里她來過許多次。室友經常接大師兄安排的私活兒來賺外快,幾次布展都拉她作陪。丁水婧從包里翻出二十塊錢買了門票,輕車熟路地直奔三樓工作人員休息室。

    樓梯上到一半,她就從樓梯間的鏡子里看到了自己。

    頭發扎得不牢,因為奔跑顛簸而散下了一半,像個瘋子;巴掌大的臉藏在碎發后,因為激動和緊張,紅得像發了高燒,唯有一雙眼亮得嚇人,目光穿過遮擋在面前的碎發,直直地注視著自己。

    丁水婧慢慢地停下腳步,把背包扔在腳邊,開始對著鏡子認認真真地扎起了頭發。臉色漸漸淡了下來,眼睛也漸漸暗了下來。

    真的闖進去了又會怎么樣呢?昨天她鼓起勇氣發短信,問他是不是在美術館辦活動,他理都沒理。難道現在要她直白地走到他面前說:“一起喝杯咖啡吧,我聽說你要離婚了?”

    丁水婧怔怔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那年婚禮結束,洛枳回到麥當勞找到她,給她看用手機拍的現場照片。

    她求洛枳去拍,看完了后又問洛枳為什么這么殘忍。

    洛枳沒有怪她無理取鬧,只是微微垂眼看著她,神情復雜,唯一能被分辨出來的只有憐憫。

    “畢竟結婚了,你以后就不要再找他們了,”洛枳說,“你別誤會,我知道你退學后再沒聯絡過他們。我這不是提醒或者警告,你別誤會。”

    “不用這么小心解釋,好像我是顆定時炸彈似的,”身旁的落地玻璃微微映照出自己一臉的譏誚,“你哥沒那么值得我執著。”

    說完這話,她自己都覺得假到令人發指。洛枳坐在對面,善良地低頭笑笑,沒有戳穿。

    丁水婧也覺得沒意思,甩甩發尾,把等待途中撕碎的所有炸雞包裝袋都搓成一小堆兒,半晌才鄭重地說:“我不會去找他了。我知道結了婚是不一樣的。你也不用擔心,如果我找他有用,他們這婚也結不成,你得對你哥有信心,是不是?他看不上我,是我自作多情,臭不要臉而已。真的,別擔心。”

    她說這話的時候難得沒有一丁點兒想要掉眼淚的沖動,眼圈干干的,難聽的評價都像是在說別人。

    洛枳抬起頭,慢慢地說:“我不讓你找他,就是因為我對他沒信心。我覺得,你并不是自作多情。”

    竟是這句話,讓丁水婧眼淚傾盆。

    于是他三年的婚姻,她什么都沒有做,維持著道德上的正義,卻沒有哪怕一刻停止在內心詛咒他的婚姻不幸福。

    伺機而動算不算是另一種無恥?等待讓她覺得自己卑鄙又卑微。

    樓下是前來看展的觀眾,樓上的門里也許是洛陽。她站在半空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就像復讀那一年。她早習慣了大學里自由的生活,見到了外面的世界,已經無法再被一間小教室困住,卻自投羅網,重新成了一個小小的高中生,每天蜷縮在擁擠的教室角落里,旁觀那群小同學幼稚地上演爭斗與悲歡,冷笑看別人,冷笑看自己,像是被兩個世界同時扔下的棄兒。

    “是你。”

    丁水婧回過神來,在鏡子中看到了陳靜,站在她背后兩級臺階下,穿著一身寬松的亞麻色連衣裙,帶著一臉恬靜的笑容看著她。

    丁水婧迅速鎮定下來,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一臉無辜。

    “學姐,”她禮貌地笑了一下,“你怎么會在這兒?”

    陳靜沒料到她會倒打一耙,愣了愣,才繼續笑著說:“我老公他們公司今天在這個館里辦活動。”

    丁水婧眨眨眼,抓緊了書包,心跳的聲音大到讓她連樓下的人聲都聽不清。

    “哦,他們是主辦方嗎?”她看了看樓下稀稀拉拉的觀眾,“我同學送的票,來點個卯。那我走了。”錯身而過時,陳靜拉住她,說:“如果你沒什么急事,就陪我聊聊天吧。”

    丁水婧內心有一瞬間的掙扎,忽然放松下來。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今天上帝揪住了她亂翹的發尾,容不得她縮頭。

    她帶著近乎訣別的坦然,點頭問:“你要聊什么?”

    天氣不算好,中午熱辣辣的太陽很快被烏云遮蔽,湖面上一片迷蒙的灰,水面和遠山都模糊了邊界,沒來由地讓人不清爽。

    她和陳靜一起走到湖邊坐下,陳靜走得很慢、很小心,輕輕扶著腰,于是她也配合著,嘴角漸漸上揚,勾起自嘲的笑。

    “我去買杯飲料吧,”丁水婧說,“不給你買色素勾兌的,礦泉水好嗎?溫的。”

    陳靜微微驚訝地看著她。丁水婧動了動唇想問什么,但還是忍住了,轉頭跑開。

    她很快就回來了,將水遞給陳靜,自己擰開一瓶檸檬茶,仰頭“咕咚咕咚”灌下去。

    喝完第一口,她才發現自己真的很渴。

    陳靜沒有喝,一直微笑地看著她,意味深長的樣子,一言不發。丁水婧忽然覺得這種母性的笑容和居高臨下的打量讓她很煩躁,轉頭看回去:“不敢喝嗎?我又沒下毒。”

    陳靜又笑了,這次的笑容讓她火兒更大,眼角、眉梢寫著清清楚楚的一行字:“不跟小姑娘計較。”

    丁水婧擰上瓶蓋,站起身:“你要是沒什么話說,我就走了。之前大學時不懂事,冒犯過你,我也道過歉了,你沒必要這樣揪著不放。”

    陳靜突然伸出手拉住她的胳膊:“我沒有笑你。你別激動,陪我說說話。”

    丁水婧不敢甩開她,怕動作太大真的會傷到陳靜。

    “你是不是聽說我提出離婚的消息了?”陳靜平靜地問道。

    丁水婧搖頭:“我怎么會知道這些?”

    陳靜:“上個星期,你進我的空間,忘記刪除訪客記錄了。”

    丁水婧扭過臉回避陳靜,拼命掩飾著自己的難堪。

    “其實我也一直在偷偷看你的動態,”陳靜拍拍她的手臂,“這幾年你過得很精彩啊!我看到你的很多雕塑作品,還有參展的活動,出去旅行的照片,世界各地都去過了吧?真好。”

    語氣里的真誠不似作假,丁水婧瞇著眼睛看陳靜,想要看出一絲破綻,目光漸漸地下移到陳靜平坦的小腹上。

    陳靜低著頭,再次習慣性地撫上小腹,沉默了許久,才再次緩緩地開口:“我知道,你憋著一口氣,覺得洛陽是因為責任才跟我結婚的,實際上他喜歡的是你,對不對?你當初跑來找我的時候,雖然很有禮貌,但話里話外對我都是那么鄙視,就是覺得我在用責任感脅迫他。”

    丁水婧此刻真正感到了難過,難過于埋在心底的不服氣被這樣直白又樸素地講出來,聽上去是如此幼稚不堪。

    “學姐,你誤會了。當年我年少無知,盛氣凌人,沒有禮貌,請你原諒,”她淡淡地垂下眼,語氣卻強硬了起來,“但那是過去那么久的事情了,你今天還一再提起,是想做什么?”

    丁水婧頓了頓,直視著陳靜的眼睛:“何況,人這一輩子,不可能永遠不犯錯,學姐,你說呢?”

    陳靜的表情終于僵了一僵。

    十天前,丁水婧坐在貴賓區舒適的真皮沙發上吹著冷氣,一邊翻著系里教授贈送大家的新書,一邊靜等自己的表姐下班。附近韓國參雞湯的小店十分火爆,丁水婧訂了六點鐘的位置,眼看已經五點五十,表姐依舊沒有上樓找她的意思。

    遠遠聽見爭執的聲音,丁水婧跑到二樓的護欄邊探出頭去看樓下的大廳,就看見自己的表姐從陳列展車的隊伍中左拐右拐地跑向門口正在咆哮的男人,一臉狼狽,高跟鞋踢踢踏踏,像是在給男人的怒火打著節拍。

    丁水婧再定睛一看,那個正在發怒的男人竟是大師兄。

    丁水婧進美院時,大師兄已經大四了。所有人都尊稱他一句大師兄,并非因為他才華出眾,而是因為他替美院里所有家境平常、才華平庸的學生殺出了一條血路。大師兄考美院本就是為自己爛到爆的文化課成績找到一條投機的出路,自打入學就沒打算鉆研藝術,而是憑借外表和口才混進了學生會,陸續搭上一些神秘的皮包公司,承攬師弟師妹們出去做私活兒,賺了不少錢。

    雕塑班每一屆畢業后有兩三個人會繼續琢磨作品,其余嫁人的嫁人、做前臺的做前臺。大師兄便是這群注定成不了藝術家的藝術生最堅實的后盾。美院不同系別的人初次見面沒話聊的時候,都聊大師兄。丁水婧和室友也接過大師兄的私活兒,平面設計、路演布展,什么都試過。大師兄英俊而八面玲瓏,知情識趣,一直很受學妹們歡迎。他就像高中時的丁水婧,左右逢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只不過大師兄比她更進一步,他從這些關系人緣兒中實實在在地賺到了錢。

    可誰能想到,這么溫文得體的大師兄,也會有如此氣急敗壞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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