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你啊,還是年輕,”我爸笑了,聽上去還是呵呵呵的寬和長輩樣,但我看得出他是很認真地在對待余淮,“識時務和投機本質上都是人趨利避害的本能,程度問題,沒必要這么偏激。有些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是人啊,越是對某些事情知之甚少,越容易形成固執單純的看法?!? 余淮有點兒不服,但似乎也聽進去了,正在低頭思考。 “您剛才的意思是,偏見源于無知?”他歪著頭問道。 我爸忽然問我:“耿耿,你覺得呢?” 我覺得啥? 我本能地看了一眼余淮,不經大腦地點頭說道:“我覺得余淮說得有道理,做人還是不要……不要投機,真誠點兒比較好?!? 什么叫一句話得罪兩個人?就是我這樣的。 余淮對我這個水平低下的支持者十分嫌棄,而我爸的腦門兒上,則憂傷地寫著一行大字: “女大不中留”。 no.235 回去上課的時候,余淮跟我說:“你有個這么好的爹,這么有思想,聰明,深謀遠慮,為啥這些優點平時在你身上都體現不出來呢?” 他像煞有介事地搖搖頭說:“真是白瞎了?!? 我不知道該怎樣反擊,只好轉移話題:“喂,我們換座位吧,你去坐我的位置,我那里看黑板可清楚了,就是有點兒吃粉筆灰。你眼睛好點兒了嗎?” 他忽然笑了,搖頭,說:“耿耿,你真是個心底很好的女生,又單純。” 節奏忽然從虎父犬女轉變成了口頭表揚,我有點兒跟不上。跟我爸聊完天后的余淮真是很奇怪。 余淮微笑著看著我,說:“不過上一輩想得多、做得多,下一輩自然就比較單純沒心機。” 他說完,毫無預兆地拍了拍我的腦袋,說:“耿耿,我真羨慕你。” 然后他就回座位了,留下我一個人在大門口發呆。 “到底換不換??!”我喊道。 “不換!我坐在門外上課都比你反應快,換個鬼?!? 余淮的背影依舊是我所熟悉的,高大寬闊,卻瘦,所以走起路來晃晃悠悠的,渾不吝的樣子,永遠大大咧咧,永遠直來直去,永遠陽光。然而某一個時刻,他明明白白地展示著他沒有那么簡單。 他那么純粹,卻說,我真羨慕你單純,耿耿。 我早就知道他優秀。 但那不是我覺得他離我如此遙遠的真正原因。 我忽然意識到,雖然我一直坐在他身邊,每天十個小時的相處,對他的側臉熟悉到可以背著畫出來,我卻并不真的了解他。偶爾會覺得好像多懂得了他一點兒——比如發現他會因為競賽考試而脆弱不自信,但也只是一瞬間的共鳴和親近,下一秒鐘,又回到原點。 在我們的時間軸上,我擁有的都是零碎的斷點,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余淮。 no.236 那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我爸在飯桌上隆重地表揚了余淮。 概括來說,就是考上振華的學生果然不一般,不光成績好,而且全面發展,很有思想,涉獵廣泛,雖然還是年輕稚嫩,但是前途不可限量。 我本來還擔心他們爭論一番后我爸會有想法,沒想到居然是如此高的評價。我聽得心花怒放,卻不得不繃住,刻意表現得很淡然。 我爸說一千道一萬,最后還是要落回主題:“耿耿,你要好好跟人家學著點兒啊。” “嗯,當然當然?!蔽尹c頭。 我爸愣了。 以前每次他表揚鄰居或者親戚家的誰,我總會皺著眉頭臭著臉,用沉默來表達我的不屑。 然而,我爸是個多么可愛的男人啊。 他把這一切歸結為他的女兒終于懂得了他的苦心。 no.237 新東方持續了十一天,在春節前結束了。 余淮只堅持了一個星期。 他到底還是不同意跟我換座位。他提前退場那天我像是有點兒預感,頻頻回頭,每次都正好趕上他站起來往外面走。 我給他發短信:“你怎么了?” “尿急?!? “這才多久啊,你就尿了這么多次,也不嫌折騰,不會是有什么毛病吧?” “你才有毛病。” “你看看我,都好幾個小時了,還沒上過一次廁所呢。” 他好久都沒有回。 等我都快要忘了這回事兒,手機忽然振動了。 余淮說:“當然,懶人膀胱大嘛?!? 他媽的。我合上手機,一邊憤憤,一邊又忍不住嘴角上揚。 你知道嗎?和喜歡的人發短信,親密地互損,卻決口不提喜不喜歡這些心思,是特別快樂的事情。 反正我是現在才知道的。 后來余淮退場了才告訴我,他跑廁所是因為他灌了一肚子水強制退燒,燒沒退,反而差點兒讓膀胱報廢了。 余淮到底還是沒能用水蒸氣熏眼睛這些土辦法克制住麥粒腫的生長,發燒住院了。 我朝我爸要錢去買了支小錄音筆,開始錄老師講課的內容。當然為了省電,講笑話、調戲在場同學以及口頭連載《死神來了》這些部分,我是沒有錄的。 我把錄音筆和我精心抄錄的筆記都放在書桌里面收藏好,給余淮發了條短信。 “你好好養病,我把課堂內容都抄下來了,還有錄音,別著急,不會讓你錯過重要內容的?!? 唉,我爸要是知道他女兒這輩子第一個關心呵護的男人居然不是他,得有多傷心啊。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