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即使如此，弦歌公子在江湖中的名聲依然很好。他俊美爾雅，風(fēng)度飄逸。他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他醫(yī)術(shù)如神，江湖上喜歡他的人和恨他的人一樣多。但是敢真的跟他過不去的人卻很少。人活在世上，總有需要大夫的時候不是么？何況，一個醫(yī)術(shù)如神的大夫，絕不是一般人想要招惹的。

    “公子今晚心情不佳？可是姐妹們的歌舞讓公子看不上眼？”弦歌身邊，坐著一位身穿彩衣的美麗女子，峨眉淡掃，明艷動人。正是春風(fēng)閣中的花魁流云。

    弦歌搖搖頭，嘆了口氣道：“我家的小丫頭被個野男人搶走了，心情哪兒能好？”

    流云一怔，顯然是沒想到弦歌公子居然還會有牽掛的人。天下人皆知，弦歌公子無父無母，不知師門來歷，倒是沒想到竟然還有家人。

    “是公子的妹妹么？除了咱們這些淪落風(fēng)塵的，姑娘家長大了自然是要有婆家的。這是喜事，公子何必不舍？”流云嫣然巧笑道。

    弦歌皺眉，嘆息道：“話雖如此，我卻看那人很不順眼。如之奈何？”

    流云掩唇笑道：“以公子的手段，被公子看不順眼的人可要倒大霉了。流云當(dāng)真是羨慕令妹呢，有公子這樣的一個好兄長。”雖然這么說，但是若不是真的心疼妹妹又豈會對未來的妹夫百般的挑剔看不順眼？想起自己的身世孤苦，流云笑容里也多了幾分苦澀。

    弦歌放下酒杯，淡然一笑道：“手段雖多，卻不是什么時候都能用啊。”若是整死了衛(wèi)君陌，那個丫頭肯定要心疼的。何況，衛(wèi)君陌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弄得死的啊。弦歌公子心中有些遺憾地道。雖然那幾天的相處看似他占了上風(fēng)，其實弦歌也清楚如果衛(wèi)君陌真的將他當(dāng)成敵人的話，最少有三次機會可以殺了他。不過是看在無瑕的面子上忍著罷了。這么想……好像衛(wèi)君陌也不是那么糟糕了。

    “不提這些煩心事。我為流云撫琴一曲可好？”

    “能得聞公子一曲，流云自是三生有幸。”

    很快便有侍女送上了一方瑤琴。弦歌起身坐正，焚香凈手之后方才輕捻了琴弦，一縷幽揚的琴音從指間流出。

    原本還喧鬧不已地大堂漸漸地安靜了下來，就連樓下的舞姬也停止了舞蹈。

    弦歌的琴聲跟他的人很想，飄然出塵，古樸悠遠(yuǎn)。如深山寒潭，如晴空朗月，有如靜夜深流，似乎出落于紅塵之外，但是仔細(xì)聽來又仿佛包含了無數(shù)的紅塵苦楚。這樣的曲子，原本是絕不會出現(xiàn)在歌舞喧騰，酒香彌漫的青樓之中的。但是當(dāng)琴音從他指尖流出的時候，整個喧鬧的樓子在片刻間也仿佛是空谷幽靜了。

    南宮墨曾經(jīng)說：師兄的琴聲跟他的外形很像，但是跟他的性格卻是南轅北轍。很難相信，弦歌公子這樣腹黑的人為什么會彈出這樣的琴聲，這已經(jīng)完全超脫于技的范疇了。最后只能歸結(jié)為，或許師兄的心中也是有著自己不能與人傾述的往事。

    流云坐在旁邊，怔怔地聽著弦歌的琴聲，望著眼前俊雅出塵的男子，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一行晶瑩的淚珠已經(jīng)花落了面龐。

    她忍不住想起了這些年淪落風(fēng)塵的痛苦和掙扎，甚至開始怨恨起將自己賣入青樓的父母。但是最后卻又忍不住想起了年少時在家中雖然清貧卻歡樂無憂的生活，想起了父母被貧窮壓得彎曲的背脊和永遠(yuǎn)疲憊困苦的眼神。還有最后……分別的時候父親羞愧的眼神和母親的痛哭，還有最后兩人蹣跚著離去的背影……

    許久，琴聲徐徐地落下，整個大堂里依然是一片寧靜。弦歌低頭望著指尖半晌，方才嘆氣頭看著正在抹淚的流云，有些歉意地微笑，“抱歉，我最近心情不太好。”

    “得聞公子一曲，流云今生再不敢撫琴。”良久，流云長長地嘆了口氣，輕聲道。

    弦歌有些無奈，輕聲道：“流云的琴聲也是極好。”

    流云搖頭苦笑，淡淡道：“琴為禮器，這青樓庸俗之地本不該有著清正之音。”聽了這樣的曲子，今晚樓中將有多少姑娘夜不能寐，垂淚到天明啊。不，或許她們連獨自垂淚的資格都沒有，只能默默的將眼淚咽在心中。但是……卻依然還是期望著能夠聽到這樣的曲子。流云淡淡地瞟了跟前的白衣男子一眼道：“都說一見公子誤終生，果真是名不虛傳。”

    “嘻嘻，弦歌公子風(fēng)流倜儻名揚天下，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一個清越含笑地聲音從樓上傳來，兩人雙雙回首卻見不遠(yuǎn)處的欄桿旁一個白衣少年正依靠著欄桿笑瞇瞇地望著他們。少年身邊，卻是一個穿著黑色錦衣的青年男子。流云只覺得那男子長得極為俊美，只是雙目微垂，看不清臉上的神色。那少年靠在男子身邊，笑容可掬，一張容顏粉雕玉琢，仿佛天上的仙童下凡。同樣是白衣，穿在弦歌身上有謫仙出塵之意，而穿在這少年身上卻是俊俏風(fēng)流，令人望之可親。世間竟有如此精致美麗的少年？流云訝然，那黑衣男子和弦歌都是長得極為出色的男子，但是弦歌公子的俊雅和那黑衣男子的俊挺冷漠都于這少年截然不同。這樣的五官即便是長在女子的臉上也是個美麗的絕代佳人不會有半點違和。

    待到少年走進，流云這才不由得恍然大悟。哪里是個少年，這分明就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罷了。只是她們竟然從頭到尾都沒有人發(fā)現(xiàn)這樣兩個出色的人物是怎么進了這春風(fēng)閣的。

    有些驚訝地回頭看弦歌，卻見弦歌公子眼眸微微一瞇，劍眉微挑有些無奈地道：“你們來這你做什么？”

    少年——自然便是南宮墨。南宮墨手中的折扇展開遮住了自己半邊臉，笑道：“大哥你能來，我們就不能來么？自然是來找的，早就聽說……弦歌公子是這青樓中的常客，怎不見你光顧盈袖樓呢？”弦歌公子無奈地起身，側(cè)首問流云道：“可有清靜的地方給我們說話？”

    流云笑道：“自然是有的，三位請。”

    流云是個很知道分寸的女子，青樓女子多半長袖善舞，而名妓大多性情高傲。但是流云卻極能看得清楚自己的身份，她跟許多女子一樣傾慕弦歌公子，但是卻從未想過她們會有結(jié)果，也從不認(rèn)為自己跟別的女子會有什么不同。所以引著三人進了一間空置的廂房之后，不必弦歌開口便自己起身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