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第四十五章

    隔壁廂房里有硬菜下鍋時油爆的刺啦聲,濃濃的香味從一頭飄至另一頭。處處透著高級感的中式主院像一下沉入人間煙火，將距離感頃刻抹盡。

    季老對過往的懷念是真的,對鐘表的情懷是真的，對匠意的期許也是真的。

    沈千盞從未有那么一刻，這么理解眼前這位老人。

    她做項目,投入真心,放入真情,盡心盡力。但很多時候,項目猶如商品，她為了貼合市場需求,迎合觀眾喜愛,滿足投資方的審美，做著不得不妥協(xié)的改變。

    沈千盞唯一的優(yōu)勢，可能就是如今說話有聲音，多了人傾聽，有權(quán)利，能在一眾商業(yè)題材內(nèi)選擇自己喜歡的，想要的，熱愛的。

    鐘表修復不同。

    它肩負著歷史,無論是表面的玉石珠寶還是內(nèi)造的發(fā)條齒輪，都刻著其一生的歷程。修復這些歷程，恢復那些歷史，繁雜龐大。

    如果不是熱愛，誰能忍受枯燥孤獨的修復工作？

    即使修復木梵鐘的紀錄片早已淡出人們的視野,沈千盞仍舊記得紀錄片里，季慶振拎著一只鐵罐的保溫壺在院巷內(nèi)一家早餐店打上豆?jié){，一路騎車進了修復院。

    清晨的瓦墻上還有冰霜和露水，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廊下，喝完了豆?jié){，在暖陽初生的暖意里換上工作服，進屋修鐘表。

    蒙塵的國寶，被塵刷一點點掃盡塵灰。每個結(jié)扣被細心拆下，編號，封存。鐘表盤從清理到修復，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知盡頭的事。

    他在不同季節(jié)不同天氣的每天早上，準時穿巷而過，將那副猶如鐘表心臟的機芯從銹跡斑斑到清洗如新，不斷補全缺損的零部件，修復機槽，重煥生機。

    鐘表修復從始至終只有一個目標——重回時間軌道。

    純粹又明確。

    “我記得我第一回找您時，您問我對鐘表修復的了解有多少？電視劇一集一個沖突，三集一個事件，鐘表修復遇到的難題通常要花很久才能解決。按您的節(jié)奏，估計我的項目會做成第二個鐘表修復的紀錄片，讓我趕緊換個題材，考慮點實際。”沈千盞仍記得當時季老爺子捏著鏡腿打量她時的眼神，仿佛她只是出于獵奇心理博取觀眾關注的江湖騙子。

    季慶振顯然也想起來了，他含笑抿唇，與季清和對不想承認的事選擇無視的態(tài)度如出一轍。

    “我沒有別的意思。”沈千盞笑得十分謙虛：“與您這番交談，讓我認識到我在自己非專業(yè)的領域仍舊認知淺薄，有空還要與季總多學習學習。不瞞您說，來之前，我一直在思考怎么回答這個問題，顯得比較專業(yè)高深，讓您刮目一看。”

    她抿唇，輕笑，眼神里有細碎的光星星點點，斑駁如星河：“現(xiàn)在看來，我的思想高度還是沒及格。有些問題根本不需要用語言來回答，行動才是最好的答案。劇本創(chuàng)作的難點之一就是您曾經(jīng)質(zhì)疑過的，實際問題與劇集固定沖突的矛盾，我不會選擇逃避這個現(xiàn)狀問題。”

    “今天來這，也是想表個態(tài)。《時間》我會盡我所能做到最好，不辜負老匠人的匠心，不為收視率曲意迎合，不神話鐘表修復的現(xiàn)實意義，踏實地拍個好劇。”

    季慶振早前對沈千盞的印象并不算太好。

    她雖知禮識禮，但目的性太強，極具侵略性。

    季清和第一次提起沈千盞是在和孟瓊枝及幾位高層的視頻會議里，季慶振作為旁聽生，聽他這個孫子用公事公辦的語氣以權(quán)謀私，那場會議最終公事特辦批準投資。

    第二次聽季清和提起沈千盞是剛從國外回來的那個晚上，在孟女士精致地品嘗著燒烤時，他提起斐醫(yī)生近日就在北京，暗示他正好復檢。話聊深后，他假裝不經(jīng)意提起斐醫(yī)生在北京的原因是為沈千盞的姥爺做搭橋手術(shù)。

    季清和迂回戰(zhàn)術(shù)的破綻太明顯，孟女士好奇心起，立刻表現(xiàn)出了對沈千盞的濃厚興趣，提出有機會見一見。

    季慶振在那一刻，是感受到了些什么的。

    這種迂回鋪墊刷存在感的行為，不正是他早年玩剩下的？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