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世界盡頭【22】-《人間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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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門緊鎖著,邢朗站在門首仰頭看,三層小樓每一層都亮著光,有幾間窗戶沒有拉窗簾,露出衛生間貼著檸檬黃的瓷磚。一層淡赭色的玻璃紗緊貼著窗沿飛出來,被雨淋的濕透,卻飛的跋扈,像桅桿上被風浪拍濕的帆布。
邢朗從后腰拔出一把短匕咬在嘴里,退后兩步一個起跳,一手掛住高高的圍墻,站在圍墻上如一尾魚鉆入水面似的跳在后花園鋪著一層青磚的地面上。
雨雪天,墻壁表面貼的一層瓷磚濕滑冰冷。邢朗在瓷磚的紋路中緊緊的扣著一條條不足一指深的夾縫,一路蹬著陽臺和窗臺爬到三樓。
飛著玻璃紗的窗戶沒關嚴實,窗戶豁開十幾公分的間距。
邢朗推開窗戶,掀開**的玻璃紗沿著窗口跳進浴室。
浴室里一面大銀鏡正對著窗戶,鏡子前站了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她剛洗過澡,穿著睡裙正在涂抹護膚品,就從鏡子里看到窗戶被推開,隨后跳進來一個男人。
她眼睛一睜,還沒來得及驚呼,就被男人從后方用冰涼又濕冷的手捂住嘴巴。
邢朗站在她身后,看著鏡子里的女孩兒,沉聲問:“你是劉局的女兒?”
女孩兒迅速的點點頭。
“你爸爸在家嗎?”
女孩兒點頭。
“他現在和誰在一起?”
女孩兒搖頭。
“這棟房子里除了你們家人,還有誰?”
女孩兒搖頭。
“只要你不喊,我就松開你。”
女孩兒點頭。
邢朗放開她,把短匕插進腰帶,把浴室門拉開一條縫,先聽了聽門外的聲音,回頭對女孩兒說:“帶我去找你爸爸。”
女孩兒在前,領著他到了三樓,走到一間書房門外,敲了敲門。
門被拉開了,一位皮膚雪白保養得當的婦人出現在門口。
女孩兒立刻撲進她懷里,顫聲叫道:“媽!”
劉太太抱著女兒,一臉驚疑的看著邢朗:“你是……”
“進來吧。”
劉局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
邢朗對劉太太點點頭,繞過她徑直走向劉青柏。
劉青柏坐在落地窗邊的一組茶桌前,桌上新沏了一壺茶,擺著一副干凈的杯碟。
邢朗拉開他對面的一張木椅,坐下,掀掉頭上被雨浸濕的帽子放在桌上,抬起一雙和室外雨雪交加的夜晚一樣冰冷,一樣漆黑的眼睛看著劉青柏。
劉青柏的左臂吊著,右手端著一杯茶,正在吹散杯口的白煙。
劉青柏給他的印象一向嚴肅偉岸,整個人就像一尊線條剛硬凜冽的石像,現在石像被風吹破了棱角,被雨沖刷了顏色,變得有些殘破,但依舊挺拔而屹立。
“……還沒吃飯吧。”
劉青柏打量他一眼,轉頭用商量的口吻對妻子說:“把留給小輝的餃子下了吧,待會兒再給小輝包一點。”
劉太太答應著,和女孩兒離開書房,從外面帶上了門。
她們一走,劉青柏就把茶杯放下,對邢朗笑說:“如果不是你出事了,可能我還見不到你。”
邢朗脫掉濕透的外套搭在椅背上,掂起茶壺給自己倒茶:“你知道?”
“老姜要治你,我當然知道。”
邢朗向前彎著腰,左臂撐著膝蓋,右手捏著杯子,喝了一口滾燙的茶水:“不是你的主意嗎?”
劉青柏笑著搖搖頭:“如果是我的主意,你現在還會坐在這里跟我聊天嗎?”
邢朗抬起眼睛看著他,臉色陰沉又冷漠,道:“我來不是為了和你聊天,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
“你是不是‘將軍’?”
劉青柏怔了一怔,忽然矮了幾寸身,想看一看窗外的夜幕,只看到厚重的窗簾,口吻有些感慨:“看來你還沒有弄明白。”
他扭頭直視邢朗,說:“‘將軍’不是一個人,而是很多人。‘他們’是一個組織,‘將軍’就是他們的代號。”
“那你是組織中的一員嗎?”
劉青柏很平淡也很果決道:“不是。”
邢朗沒說話,只勾起唇角,無聲的笑了笑。
劉青柏看懂了他笑容里的諷刺和不信任,全然未察覺似的,說:“正因為我不是‘他們’中的一員,所以‘他們’想除掉我,還有你。”
邢朗緊緊捏著杯口,盛滿滾水的光滑的白瓷狠狠的灼燙他的指腹,燙的又疼又癢,他咬牙切齒的說:“那你怎么解釋徐暢和余海霆?”
劉青柏沒有著急回答,而是出神了半日,悵然的嘆了聲氣,道:“我就知道早晚有這么一天。”
他的身體又矮了幾寸,雙臂無力的撐著膝蓋,低下頭凝視著地板,道:“徐暢的確是我的線人。”
邢朗卻漸漸坐直了,看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劉青柏道:“一直以來,蕪津市的人口販賣組織很猖獗,每年的失蹤名單都被省廳密切關注,省廳讓我們清查,想盡一切辦法清查。我想的辦法就是打開一個缺口,投放魚餌,等著魚咬鉤。徐暢就是我放出去的魚餌,他很有信仰,黨性很強,我很看好他,就讓他背著污點的名打進敵人的內部。”
劉青柏停下,又嘆了一口氣:“他沒有讓我失望,不到一年就摸到了那伙人的老巢,打探到他們即將有批‘貨’要出手。那是一個把他們人贓并獲的好機會,還能揪出他們的上線。我們制定好方案,在他們交易的現場里應外合,把這伙人一網打盡。”
他越說越艱難,說道關鍵處,漸漸的止了聲。
邢朗面無表情道:“但是你卻沒有按照原計劃出警,為什么?”
劉青柏雙手捂著臉,從手掌的縫隙間悠長的探出一口氣,道:“我接到一個電話。”
邢朗神色一緊:“誰的電話?你們都說了什么?”
聽著他像是審問疑犯般的口吻,劉青柏放下手,眼神深沉又茫然的盯著他看了片刻,自嘲般搖了搖頭,苦笑道:“我不知道打電話的人是誰。”
“內容。”
“……那個人告訴我,徐暢已經暴露了,我們的行動也已經暴露了。他威脅我,讓我拋棄徐暢,放棄行動。”
邢朗冷笑:“威脅?如果你行的正坐得直,又有什么把柄讓人威脅?”
劉青柏又是一笑,慢慢的直起腰,看著邢朗說:“你還年輕,等你坐到我的位置上,或許就會明白我的苦衷。一個政治從事者,總有一些不能放大的黑點。”
邢朗對他的官場心得沒有興趣,又問:“所以呢?你接受‘他’的威脅,放棄了徐暢,讓徐暢變成一顆棄子?”
“……是。”
邢朗立刻想起被埋在迷宮內部陰暗潮濕角落里的徐暢,以及徐暢臉上那一團黑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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