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從衛星地圖上看,隱約可見衛峰巔呈狼牙形,幾座衛峰相互交錯傾軋,好似一只魔鬼的嘴牙,冰崖壁立,山勢險峻,頂峰終年被雪霧彌漫籠罩,朦朦朧朧如一片海市蜃樓。 就連被稱為雪山向導的夏爾巴人也不愿意去那里,似乎那里是一處有去無回的地方。 而他們要尋找的地方,估計是兩峰之間的一片山坳,被群山環繞,形成了西風帶里的避風港,要想找到這片地方,首先要爬上那終年不見真容的雪山頂峰。 女神斯必杰莫的名字其實大家都熟悉,翻譯過來就是死神的意思。 此神眼閃電光,鼻吹狂風,耳出雷聲,頭發上豎,如云盤繞,身著黑紅色的尸體裝飾,形象極為可怖。 直升機一直朝西南方向,沿著巨大的山谷前進,兩岸雄峰峻嶺,雪頂藍天,就像行進在駝峰航線里一般。 卓木強巴隱約感覺山巒漸漸熟悉起來,這種感覺愈發明顯,終于,他突然想到,如果飛行路線沒錯的話,他們正在向達瑪縣前進。 若是達瑪縣的話,卓木強巴就太熟悉了,它位于喜馬拉雅山脈中段,地處中、印、尼三國交界,三面被雪山包圍,地勢高峻險要,氣候受印度洋暖濕氣流的影響,雨量充沛;山谷中林深蔥郁,有著大片的原始森林,且進山的道路和墨脫一樣,都是在筆直的懸崖上開鑿的,那進山的小路遠遠看去,就像用繩索在山巖的肌膚上勒出深深的印痕。 如今很多旅行愛好者已熟知墨脫是秘境,但知道秘境達瑪的人卻不多,而卓木強巴和方新教授的足跡,幾乎踏遍達瑪縣。 他們對它熟悉的原因無二,因為古本資料中記載,這里出產最兇狠最忠心護主的獒。 如今達瑪縣南側還保留著古代的摩崖石刻,漢人所寫,楷書鑿刻,年代久遠,字跡大多剝落,唯有天竺、獒州等幾字清晰可見。 據考證,一些野史雜記里略有提到,去天竺,必經達瑪——漢人稱獒州——那里乃是進出咽喉,兵家必爭之地云云。 那些野史年代,可以上溯至唐。 不過當卓木強巴他們進入達瑪調研時,曾經的獒州已經沒落,他和方新教授在這里做了諸多努力,仍舊一無所獲。 而且讓他們困惑不解的是,獒州距離黨項相去甚遠,也不是當年與象雄最后大戰的地方,這里卻出產最兇猛、最護主的獒,有些說不通。 估計是在達瑪縣境內,直升機將他們帶到海拔四千多米接近五千米,聽呂競男說這里有最接近神山的一個村落——納拉,是他們進山的前哨站。 卓木強巴想了想,對這里似乎沒什么印象,不由皺眉。 納拉是位于雪山群峰之間的一條溝谷,地形與大漠里的月亮灣相仿。 周圍的雪山一座高過一座,競相比肩,峰頂至山腰的雪線起伏綿延,形成一道天然的冰雪長城,長城內外,唯余莽莽。 凜冽的風從山脊呼嘯而過,一年四季,永不停歇。 但兩岸的高山阻斷了寒意,山谷內溫潤多雨,綠草茵茵,多有牛羊,從空中俯瞰,像在雪山山腰鋪了一張巨大的月牙形綠絨毛地毯。 冰雪融化的甘洌清泉在綠毯上融匯成大大小小的湖泊,湖泊倒映著雪峰,湖水都是乳白色的,遠遠看去,像一顆顆大小不一的珍珠。 一條河流像一根鏈子將這些珍珠湖泊串了起來,繞過草地,穿過民宅。 由于這里是中國乃至世界上海拔最高的人類聚居地,加之氣候嚴寒,這里的民居都很低矮,在空中看去,像一個個扁平的火柴盒,不少是石砌碉樓結構,也有木制小屋。 這里的藏民都將房屋修建在有水流淌的地方,河從門前過,窗外有湖泊,容易讓人聯想起江南水鄉民居。 牛羊都散放在草地上,松松散散、悠悠閑閑。 岳陽在直升機上萬分羨慕,說道:“看起來這里的人都不用做事,早上羊自己出去,晚上羊兒自己回來,打開窗戶就能看到湖泊草場,還有雪山和藍天白云。 每天就在屋里喝喝茶,下下棋,或是騎馬出去溜一圈,哎呀,這種日子,嘖嘖,我也想在這里長住啊!” 胡楊隊長笑罵道:“你小子,如果真的在這里住下來,恐怕不出兩個月,你就嚷嚷著要回城了。” 岳陽很不屑地哼了一聲。 下得直升機他們才發現,這里的氣候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干燥、寒冷,岳陽忍不住捂著鼻子打了個冷戰。 直升機的噪音驚動了當地居民,村民們紛紛從家里走出來一看究竟,當他們發現是來了客人時,顯得十分熱情,臉上紛紛洋溢著笑容。 岳陽又是感慨和在工布村實有天壤之別。 “我們這里很久都沒有來過這么多客人了,外面風大,請到我的屋里去休息吧。 那飛行員也一起去喝點熱酒,暖暖身子吧。” 人群中走出一位年紀稍長的,大概是村長,笑容滿面地對大家說道,“部隊里的同志已經告訴我們了。 我叫瑪保,我將幫助你們解決食宿。” 亞拉法師、方新教授、卓木強巴和巴桑等人都不覺有異,但岳陽他們一聽就傻眼了,他們完全聽不懂這位五十上下的村長說些什么。 岳陽輕輕拉了拉亞拉法師的衣襟,小聲問道:“法師,他說的是什么語?” “藏語啊。” 亞拉先是一愣,旋即微笑道:“他們說的就是藏語,只是發音有所不同,屬于方言,你們仔細聽就聽懂了。” 岳陽等人正是先認為是藏語,一聽不對,再按古藏語的思維去接受,也完全不明白。 現在經亞拉法師一提點,才知道是方言,細細揣摩了半天后,總算摸出點門道,就好比上海或廣州人說普通話一樣,他們說的確是藏語,只是發音完全不一樣。 呂競男看了看時間,對卓木強巴等人道:“我們要在這里休整幾天,一是適應這里的高山環境,二是等候氣象局的通知,看什么時候山上會出現適宜登頂的天氣。 登山的時間,或許在四五天后,也可能就在明天。 我們必須做好對周圍山勢的勘察和了解,定制可行的登山路線。 現在是11點,在正午前山頂的霧最有可能會散去,我們分做三組,分別從東、南、北三個方向對登頂路線進行勘察。 現在我來分配人手,卓木強巴、胡楊、岳陽一組去東面,亞拉法師、巴桑、張立去南面,方新教授和我還有敏敏去北面,聽清楚了嗎? 瑪保,我們需要三名向導。” 瑪保點點頭,從人群中叫了兩名身強力壯的中年漢子,問道:“不進屋去歇一歇嗎? 需不需要把一些背包放在屋里?” 呂競男道:“不用了,我們必須盡快適應在這種環境內的負重活動,如果在山下都無法背著這些儀器和必需品行動,那么,又如何上雪山呢?” 瑪保嘆息一聲道:“上雪山……難啊!” 雪山仆從 卓木強巴一組是去勘察東南衛峰多結玉仲瑪和主峰之間的溝谷是否適合攀登,這條路遠且難走,瑪保親自給他們領路。 一路上,通過交談卓木強巴才知道,瑪保并不是什么村長,這個名義上的村子其實是牧民自發形成的一個聚居區,村子里有四五十戶人家,大家親密得像一家人,遇到什么事情只要說一聲,全村的人都會去幫忙。 而且這么多年來,村子里也沒有過什么大事,最大的事無外乎生老嫁娶。 村里都是達瑪人,卓木強巴知道,達瑪縣的達瑪人大多是在清末從尼泊爾遷徙到喜馬拉雅山腹中的,但他們堅信自己是藏族后裔,也有說是克拉底遺族,他們沒有文字,解放前同樣過著一種非常原始的結繩記事、刀耕火種的生活。 由于這里是中尼交界,他們也常常在中尼之間來回行走,很多達瑪人的家屬親人都居住在尼泊爾,但是他們堅持居住在中國境內,他們認為中國正逐漸強大,以后的日子會一天比一天好。 現在瑪保他們基本和藏民的生活無異,說藏語,吃糌粑,只是宗教信仰較少,僅有轉經轉山等活動,而且采用的是苯教的反轉方向。 至于去雪山,瑪保搖著頭告訴他們,某年某年,國家考察隊就來過,十三組人進去,能活著出來的還不到一半人;還有某年,英國的探險隊也來過,壓根兒就沒見回;后來美國的、德國的,各種儀器,比他們設備先進得多了去,都是十人來頂多一兩人回去。 死亡西風帶不只是一個名詞,珠穆朗瑪能攀,她是仁慈的女神;但死神斯必杰莫,她是脾氣暴躁的女神,任何人都無法正面承受她的怒火。 他們來到觀測點,山頂依然云遮霧障,僅能看到山腰以下。 胡楊隊長僅望了一眼,就斷定道:“這條路無法通行。” 接下來胡楊隊長非常熟練地進行了勘測,并將那些危險指給卓木強巴和岳陽看。 他認為不能通行的原因有三點:氣候太惡劣、地形太復雜、坡度太大。 以他們目前的人力和裝備,上山就是送死。 瑪保笑著告訴他們,他們看到的還算是較好的情況了,因為這是多結玉仲瑪峰,這位傳說中的女神脾氣比起其他幾位神靈來還算好的了。 在平時,她是一位非常美麗的白色女神,臉上永遠洋溢著親切的笑容,她脖子上帶著寶石、黃金白銀和鮮花編成的花環,平時喜歡騎一頭松耳石顏色的獅子。 但當她生氣的時候,會變成暴戾的黑面女神,嘴里滴血,兩眼冒火,鼻孔噴出煙霧,她的衣服也變成了從死尸上剝下的人皮衣服,手持裝滿人血的顱骨碗。 卓木強巴覺著這個故事好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聽過,但一定不是小時候聽說的故事,一時卻想不起來。 只聽胡楊隊長詢問道:“那你的意思是說,其他兩個小組的觀測結果,比我們這邊還要糟糕?” 瑪保道:“應該是的。” 岳陽聽了之后要想一會兒,才能大概猜明白瑪保的意思,他嘟囔道:“只看半山腰就這么難走了,不知道云霧散開后,那山頂是怎么樣的。” 瑪保對岳陽說的話卻能聽懂,他連連揮手道:“不可能的,山頂的霧一年四季都有,我從小到大都在這里,就從未見它散過。 以前老人們說,因為女神畢竟愛美,她不希望被人們看到她兇惡的樣子,所以就把自己的臉遮了起來。 這座山峰幾千上萬年來一直如此,不會有散霧的時候。” 胡楊隊長臉色憂慮起來,揪著自己的大胡子道:“這次糟糕了,如果山頂的霧是終年不散的話,我們就必須在盲區進行攀登,這種情況是被稱為自殺式攀登的。 而且就算霧氣散開,這種地形,攀登難度將遠高于登珠峰,只怕比南迦巴瓦峰還難,這絕對是5.12級的攀巖難度。” 一時三人短暫沉默,他們都知道,5.12級就是攀巖最高級了,而胡楊隊長并不是信口開河的。 這時候,瑪保道:“就算你們能爬上山腰,后面的路也無法通過,我們以前見過很多能人爬進霧里,然后就再沒回來了。” 見卓木強巴等人的臉色更難看了,瑪保道,“除非岡日普帕為你們領路。” “岡日普帕?” 卓木強巴和胡楊隊長同時愣了一愣,在他們的記憶里都對這個名字有點印象。 這個名字的意思是雪山的仆人。 卓木強巴朦朦朧朧地記得,自己不僅聽說過這個名字,而且還有所接觸,可是再仔細想想,又覺得不是那么回事,似乎缺少一個關鍵的聯系。 “對。” 瑪保道,“聽說,他是唯一知道上山的路的人。” 胡楊隊長道:“他怎么會知道上山的路?” 瑪保道:“不知道。 不過很多年以前,國家的科考隊來過一次,當時是岡日普帕的妻子為他們領路的,那次他們失敗了,聽說一個人都沒回來。 后來另外一些隊伍想找岡日普帕領路,他再也沒有答應過。” “我想起來了。” 胡楊隊長用拳頭捶著自己的手掌道,“以前我還在西藏冰川科考隊的時候就聽說過,國家一直想去勘測一座雪山,只是岡日普帕不肯領路,所以一直沒法出行。 那時候經常提到這個名字,哎呀,我說我怎么聽過這個名字呢!聽說這里的冰川資源很獨特,和納木那尼峰下的冰川可以比肩。” 說著,胡楊隊長神往地望著從迷霧中延伸下來的巨大白色冰川。 那就像一個少女,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在招引著,有一種魔力。 “對了瑪保,那時候怎么會知道岡日能找到上山的路呢? 他也是達瑪人嗎?” 卓木強巴問。 瑪保道:“不是。 以前聽老人們說,在我們祖先到這里之前,岡日普帕他們的祖先就居住在這附近了。 所以我想,他們比我們知道得更多的原因就在此吧。” 他指了指方向道:“他們一直住在靠南一端,還要往上走。 那里的環境沒有我們住的地方好,人很少,當時就只有一兩戶人,現在,就只剩下岡日普帕一個人了。” 卓木強巴看了看岳陽,他們都想到了工布村的村民們,那個岡日普帕,他們是否也有類似的使命? 胡楊隊長道:“帶我們去找他。” 瑪保想了想,道:“沒用的,以前不是沒有人去找過他,自從他妻子失蹤之后,他就拒絕帶任何人上山。” 胡楊隊長道:“你幫我們找到他,至于他愿不愿意帶我們上山,我們要和他談過才知道,是不是?” 瑪保皺起眉頭道:“可以,不過我要提醒你們,靠近他家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他養了一條大狗,很兇,而且除了岡日普帕,那狗誰都不認。 它或許不會咬我,但是你們……” “大狗!” 卓木強巴一下子就想起來了,大叫道,“岡拉!岡拉梅朵!我想起來了!” “咦?” 瑪保露出怪異的神情道,“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 卓木強巴大笑道:“我說我怎么認識他,岡拉梅朵,岡日普帕,我怎么會不認識他,我在他家住了半年!” 他拉著瑪保的手道,“你不用擔心我們的安全。” 早些年他和方新教授在達瑪縣尋獒,意外地在岡日普帕家發現了珍稀奇獒海藍獸,就是岡拉梅朵,藏語意思是雪蓮花。 為了讓岡日普帕同意他帶著岡拉梅朵出巡,向全世界展示神獒海藍獸,他在岡日家一住就是半年,只是他一直管岡日普帕叫阿果(即大哥),驟然聽到岡日普帕全名,反而沒反應過來。 胡楊隊長和岳陽都看著卓木強巴,卓木強巴激動地告訴他們兩人道:“海藍獸!岡日有一條稀世海藍獸,它叫岡拉梅朵,美麗動人的雪蓮花。 它還在嗎?” 最后一句卻是問瑪保的。 瑪保聳聳肩道:“還在。” 他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道,“跟我來吧。” 岳陽好奇道:“海藍獸是什么?” 卓木強巴道:“藏獒的一種。 八年前我和方新教授在達瑪縣的唯一收獲,就是找到了這只海藍獸。 我在阿果家一住就是半年,他還是不能沒有岡拉,哪怕一天都不行。 現在人們認識的藏獒,大多知道鐵包金、雪獒、紅獒、黑獒,像金獅、狼青、豹斑這些品種見到的人就比較少了,如果是黃金眼、海藍獸這些品種,估計連聽過的人也沒幾個。” 卓木強巴不禁回想起那種美麗的藍色,泛著銀光的淡藍色,是任何畫家無法調出的顏色,卓木強巴也不知如何描述,只能贊美大自然的恩賜。 “十年難得黃金眼,百年不見海藍獸。” 卓木強巴不禁想起那些人跡罕至的山區老牧民口中流傳的神獒、寶獒。 黃金眼和海藍獸都是普通藏獒的變種。 所謂黃金眼,就是鐵包金的那一對假眼,鐵包金的眼睛上方還有兩個黃色的圓斑,看起來就像有另一雙眼睛,俗稱四眼鐵包金。 尋常的鐵包金那對假眼是淡黃色或棕黃色還有棕紅色的,而其中一個變種便是假眼成了金黃色,據說此獒長大后要比尋常獒大上一號,力大無窮,其爪如虎,嘯如獅吼。 特別是那一對醒目的黃金眼,似乎是一種尊貴身份的象征,尋常獒見了,自會收爪潛行,目露謙卑。 海藍獸則是雪獒的變種。 普通雪獒通體雪白,毛發好的還會泛出銀色光澤,叫染銀裹雪。 海藍獸平時與雪獒無異,奇異之處便在于當它奔跑在藍天白云下,過一段時間之后,它的毛色漸漸會變成淡藍色,并非海洋那種深藍,而是有些像青藏高原那些海子在藍天下那種奇異的淡藍色,又或是冰雪堆積得太深太厚而呈現出的那種淡藍色,同時泛著銀光,很淡,很美,因此得名海藍獸。 此獸在傳說中的評價是,此獒通靈,能讀人心,矯若靈狐,輕若雁翎,奔跑如風,踏雪無痕,它們不怕冰雪嚴寒,能在雪霧漫天的雪山上找到正確的出路,能破冰下水捕食,通常是度母和菩薩的坐騎。 而海藍獸體型較同類獒稍小,通常發生變異的都是母獒,它們在老牧民的心中幾乎能與紫麒麟媲美,唯一有所區別的就是紫麒麟僅僅出現在傳說里,而海藍獸在現實中卻偶有出現。 卓木強巴憶起,當他第一眼看到岡拉時,曾激動地對方新教授道:“海藍獸!是海藍獸!看到了嗎,導師,那就是海藍獸,它們并不是只在神話里才出現的。 有海藍獸,也會有紫麒麟!” 卓木強巴將思緒從回憶中抽出來,趕緊聯系了方新教授,他像個小孩子似的問道:“導師,你猜我們要去找誰?” “找誰?” 方新教授愣了一愣,馬上道,“岡拉梅朵!我說這地方怎么這樣熟悉,你們要去找海藍獸啊?” 呂競男在通訊器里道:“怎么回事? 你們的勘測結束了嗎?” 胡楊隊長答道:“是的,這條路無法通行。 現在我們要去找一個知道上山的路的人,希望他能給我們一些幫助。” “好的,注意安全,隨時向我匯報。” 路上,瑪保說起岡日普帕。 “他是個好人,雖然脾氣古怪了點。 很多次,他都幫我們找回了丟失的羊,而且還告訴我們哪些是危險的地段,不要把羊帶到那邊去了。 有時候也有村民看到,在沒有外來人進山的時候,他會一個人進山。” 這次岳陽聽得半懂,他詢問道:“你是說,他一個人住在山上?” 瑪保點頭,岳陽驚呼道:“他一個人怎么生活?” 瑪保道:“一個人怎么不能生活? 他有一大群羊,有個大窖室,大概一年出山兩次,用羊換生活必需品。 每年駐邊官兵來看我們的時候,也會給他準備一份生活用品。 我們村里人也都是這樣生活的。” 岳陽諱莫如深地看了看大雪山,心想,一個人在這種苦寒之地,怎么熬得下來? 都沒有人陪他說話,那是一種何其的孤獨和寂寞。 一路上瑪保說了些關于岡日普帕的傳言,大約又走了半個小時,腳下的草莖漸漸少了,巨大的卵石多了起來,寒氣襲人,那些光溜溜的卵石十分濕滑,很不好走。 胡楊隊長又看了看大雪山,指著地上的卵石道:“看到了嗎,這些石頭表明,在很早以前,冰川原本已經覆蓋到我們所占的區域了,現在,已經萎縮到那上面去了。” 胡楊隊長不無感慨道,“我記得那年,我們對冰川考察的結果是,再過不了多久,喜馬拉雅山上將看不到冰川。” 隨著胡楊隊長一聲嘆息,那寒意更濃了。 “強巴少爺,快看!” 岳陽指著遠處一塊山巖。 那黝黑的山巖像一面墻矗立在半山,在它下方有幾個天然的巖穴,岳陽所指,正是那些巖穴。 卓木強巴道:“嗯,看到了。 我記得上次來時,導師告訴我,這估計是舊石器時代的古人居住過的地方,但是這種露天巖穴太容易被破壞了,所以里面什么都沒有。 在達瑪縣有很多處舊石器遺址,達瑪縣也是古人的聚居區。” 胡楊隊長也道:“不僅是這里有,從阿里最西到最東的金沙江畔,整個喜馬拉雅山脈弧區,都有這種巖居洞穴。 根據初步推測,在人類文明萌發的初期,喜馬拉雅山脈中經歷了一段很漫長的巖居人時期。” “噢。” 岳陽有些失望道,“我還以為是戈巴族的遺棄地呢。” 卓木強巴心中一震,看來有類似想法的不止自己一個。 但岳陽的說法卻讓他想起戈巴族和青藏高原的舊石器時期古人,是否一脈相承,將一萬年前的原始文明一直繼承到現代呢? 在他腦海里,出現了一幅身著獸皮、手持木棍的原始人生活畫面,那些原始人扛著獵物歸來,身后跟著一群……等等,怎么會出現這樣的畫面? 卓木強巴的視線重新回到那黑黝黝的天然巖洞,剛才那畫面就像過電影一樣,他看得很清楚,那些巖居人身后跟著的是——一群狼! 瑪保對原始人知之甚少,他領著路道:“從前面那個坳口翻過去,再走半小時,就可以看到岡日普帕的房子了。” 坳口的風很大,刮在臉上生疼,兩邊的山像兩個巨人,將腿交叉靠在一起,如今,他們就要從這折疊的腿縫間穿過去。 忽然,風似乎更大了,那呼嘯的風中隱隱透著森然氣息,那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氣息讓四人同時停下腳步。 枯草在狂亂的風中抖動,似乎也想逃避那種看不見的神秘力量。 卓木強巴閉上眼睛,憑著直覺道:“有什么東西朝我們來了,速度很快!” 他剛說完,就聽到岳陽大叫,“小心!強巴少爺!” 卓木強巴睜開眼睛,就看到了風中那抹藍色的閃電…… 岡拉梅朵 沒有人看到它從何處來,怎么來的,仿佛是從虛空中突然出現,所有的人只看到,那是一種閃電才能發出的藍光,直向卓木強巴撲去。 岳陽張開的嘴正待合上,胡楊隊長一腳在前一腳在后正準備擺開一種防御的姿勢,瑪保則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在那藍色的光芒面前,一切都顯得緩慢而遲鈍。 當大家從那種行動變遲緩的狀態中恢復過來時,那道淡藍色的光芒,已經撲在了卓木強巴的身上。 就在藍光接觸到卓木強巴的一瞬間,突然又發生了變化,它輕柔下來,并未將卓木強巴撲倒在地,而是與卓木強巴甫一接觸,立刻折返。 在藍光轉折的一瞬間,岳陽才看見,那是一只巨獸,同時他心中的不安和恐懼,勝過了他經歷的任何危險。 因為他發現,如果站在那里的是自己,不管自己做出什么反應,也躲不開那藍色巨獸的撲擊。 那只巨獸以驚人的速度奔出十幾米遠,又馬上折回來,再次向卓木強巴撲去,剛剛碰到卓木強巴,馬上又折返,如此三四次,最后一次才算停下,將兩只前爪搭在卓木強巴的肩上,伸出長舌,喉嚨里發出粗重的喘息。 岳陽等人這才看清,那是一只巨大的雪獒,站立起來幾乎和卓木強巴等高,一身純白的長毛銀光閃閃,可剛才看到的怎么會是藍色呢? 難道出現幻覺了? 岳陽仔細想了想,那似乎不是藍色,而是一種從未見過的顏色才對。 只見卓木強巴伸手抱住雪獒,撫摸著那蓬松的圍脖,大聲笑道:“岡拉,岡拉,好姑娘,好姑娘!你還記得我!” 那雪獒用鼻音不住地發出短促而尖銳的嗚鳴,似乎在回應著卓木強巴。 看到這一幕,岳陽和胡楊隊長都愣住了,就如同張立第一次看到卓木強巴和狼說話一樣。 此時的卓木強巴,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親切,那是一種摯友之間的親切。 那眼神,那笑容,好像他們是分別幾十年的親兄弟,又好像是攜手走過一生的老夫妻,或者說是戰場上一同活下來的生死至交,當時卓木強巴和那頭雪獒擁抱在一起,散發出來的親和力甚至讓風都變暖和了,真是怎么形容都不過分。 胡楊隊長不僅對卓木強巴的變化感到驚訝,那頭雪獒也讓他感到震驚。 他也曾見過不少獒,在他的印象中,那些大塊頭的家伙總是陰沉著臉,一雙眼睛以剽悍的目光盯著你,要不就是一副高傲且狂野的尊容,他從未見過,獒也有這樣柔情的一面。 此刻伏在卓木強巴肩頭的岡拉,不僅鼻腔里發出嗚鳴,那顆碩大的頭顱也在卓木強巴肩上來回蹭著,就像滿腹哀怨的少女在向離別多年、等待了多年的情郎訴說著思念和委屈。 那一人一犬,長久地緊緊擁抱在風中竊竊私語,旁邊三人則呆呆地看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卓木強巴才將岡拉放下,撫觸它的額間。 岡拉伸長脖子,很愜意地閉著眼睛。 卓木強巴道:“給你介紹幾位朋友,岡拉。 他們都是我的同伴。” 接著,在岳陽等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下,卓木強巴煞有介事地將他們一一介紹給岡拉認識。 這時,胡楊隊長總算見到了他經常見到的藏獒模樣,岡拉只是在聽到他們名字的時候睜開眼瞟一下,那神情,就像一位正在享受按摩的老總,旁人給他介紹是否錄用新來的員工,它半睜開眼,隨后微微地點點頭。 岳陽不滿道:“哎呀,看它那個樣子,這么拽!” 岡拉突然一瞪眼,朝著岳陽齜牙咧嘴,岳陽心中一個激靈。 站在岳陽身旁的瑪保受到的驚嚇更為明顯,忍不住退了兩步,若非胡楊隊長攙扶一把,險些跌倒。 胡楊隊長笑道:“我見過的藏獒大多是這樣的,成年藏獒體型碩大,孔武有力,而且它們對陌生人通常保持著敵意和警惕,在它們眼里,普通人根本就不是它們的對手,它們有資格驕傲。 除了它們的主人之外,想要得到它們的尊重,除非你也尊重它們,當你用看寵物的目光去看它們時,它們也會用看寵物的目光來看你。 以它現在這種姿勢和態度,表示它已經認可你了,當然,這是看在強巴的面子上。” “岡拉,岡拉?” 岳陽不信,試探著叫了兩聲。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