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張然一席話，趙禹頓時陷入了沉思之中，皺著眉頭思慮了許久，才微微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看著張然道：“小郎，你意思是，想要將羊毛坊，連帶那些工匠們，一起轉移到朔方？就因為不想遣散工匠？就因為朔方那里更接近產地？就因為那里的羊毛衣更好賣？”

    “呃？難道這還不夠嗎？”張然聞言，頓時有些茫然道。

    “呵呵…”趙禹聞言，頓時有些玩味兒的看了張然一眼，曬然一笑道：“若你只是一個普通的商賈，你這種選擇自然無可厚非，甚至是一種非常明智的抉擇…但是，你可是少府的官吏呀！

    既然身為少府的官吏，你就不能單純以商賈的角度來考慮問題，更應該注意深層次的影響，考慮這么做的后果！

    更何況，你以為你所說的那點微末的好處，對于我們少府而言，又算得了什么？陛下會在乎你售賣羊毛衣賺的那點錢么？還是說，老夫會在乎你的這個生意，每年多為少府賺了幾千金？”

    “這個…”面對趙禹拋出來的問題，張然頓時有點無言以對，誠如趙禹所言，若從單純的商業角度來看，相比于關中種種不利的條件而言，朔方無疑具備了，更低廉的人工價格，更熟練的產業工人，更充足原材料，以及更加廣闊的市場等諸多極其有利的商業要素，毫無疑問，這里絕對是開設羊毛紡織工廠的最佳的選擇！

    但少府作為目前大漢最大的官方經濟綜合體，又豈能只注重一點點商業利益？它的存在本質上，更多是為了皇權服務，為朝廷的各種政策在服務…要知道，大漢的少府可不僅僅是管著未央宮以及上林苑這么一點地方，它基本在每個郡都有分支機構，全天下最賺錢的行業，如煮鹽，冶鐵，紡織，糧食酒等等…幾乎都可以看見少府的影子。

    在未來不久之后，劉徹還會采納桑弘羊的建議，實行鹽鐵專賣，徹底壟斷鹽鐵，乃至酒等相關行業，成為全天下最賺錢的托拉斯！

    另外，少府還掌管著全天下的口賦，算賦等稅收，擁有鑄幣權，目前天下流通的兩銖錢，五銖錢，半兩錢等等，有一多半來自于少府及大農令！

    所以說，少府其實并不缺錢，真正缺錢的是天子劉徹，因為他要在這片土地上發動，并支持一場古往今來前所未有，且規模最大的戰爭！

    這是決定兩個民族，甚至兩個不同文明的生死之戰，勝者將徹底擁有這片廣袤土地的主宰權，敗者將失去一切，人口，土地，財富，乃至存在的痕跡，最終徹底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

    總而言之，自從劉徹下定決心將大儒狄山送去邊塞，以雷霆手段鏟除一切反對和匈奴開戰的聲音之后，滿朝文武公卿就已經徹底明白了天子的決心，而身為九卿之一的少府卿，天子最信重的大臣之一，趙禹自然也非常清楚天子的心意…而這種情況下，當趙禹聽到張然的這種做法，很可能會對漢匈之戰產生負面影響時，又怎么可能同意他的建議呢？

    看著趙禹滿是質疑的目光，張然知道，自己剛才所說的那些理由，根本無法讓對方心動，更不可能說服對方，讓對方冒著風險來支持自己的想法！

    因此，張然只能苦笑一聲，搖搖頭，滿臉無奈道：“趙公慧眼如炬，張然極為佩服！趙公，實不相瞞，其實將工坊園的羊毛坊轉移到朔方，除了因為那里更加符合商業的運行規律，更能節省成本，更能賺錢之外，這其實還包涵著我的一點私心！”

    “私心？什么私心？”

    聽張然這么一說，趙禹頓時有點好奇了，在他的印象中，張然一直都是一個，識大體，明事理的人，為人做事從來都是“大公無私”，以天下萬民為重，甚至為了大漢，為了朝廷，為了天下萬民，不惜犧牲自己的利益，而惠及天下！

    看起來，似乎真正做到了“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而這一點，趙禹自問他是遠遠不如的，這也是趙禹愿意與張然交好的最重要原因，畢竟像張然這種“品格高尚”的人，怎么也比那種奸邪小人更值得信賴！

    但如現在這般，張然公開說，自己有私心，還是有史以來的頭一遭，所以，趙禹很想知道，張然的“私心”到底私在何處？

    “呃~”見趙禹神情雀躍，眼神中似乎充滿了探究之色，并且緊緊盯著他不放，張然心中瞬間有點無語，感覺這個老頭兒，有時候也挺八卦的！

    “這個嘛...”張然微微猶豫了一下，斟酌著開口回答道：“事情是這樣的，前幾日的時候，董公以及其弟子虞丘，忽然登門前來拜訪，并告訴我，虞丘即將出任朔方農都尉，專職負責朔方徙民，以及授田之事，巴拉巴拉...”

    在趙禹驚訝的目光下，張然將吾丘壽王甘愿捐獻所有家產，支持天子擊匈奴，并與未央宮“負荊請罪”，然后被天子任命為農都尉是事情，簡單的敘述了一下...當然，張然沒有告訴趙禹，吾丘壽王獻財請罪的主意是自己出的，只是說有感于吾丘壽王的誠心，想要給予他一些幫助！

    最后，張然極為誠懇的對趙禹說道：“在得知子贛兄面臨的困境之后，我便給他出了一些主意，并出面請求衛將軍給予子贛兄一些幫助...不過，僅僅是這也，還不足以讓子贛兄徹底脫離危險！所以，我便想著，將工坊園的羊毛坊轉移到朔方，并交給子贛兄來管理負責！

    這樣的話，一來既能解決我們工坊園即將面臨的困境，二來，又能給子贛兄提供一些幫助，讓他盡快在朔方打開局面！

    而且，以我對子贛兄的了解，無論他的人品，還是他的能力都是值得信賴的，更何況，他現在完全可以稱得上是，置之于死地而后生，肯死中求活了，我相信他是不敢胡來的！所以，必定能將這件事處理的很好，不用太擔心，羊毛制衣技術會泄露的問題！

    因為，羊毛制衣的技術一旦泄露，那么他就將失去，包括自己性命在內的一切...吾丘一族，也將徹底一蹶不振！這樣的代價，他承受不起，也不敢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