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秋天的hk城,海風吹過,空氣清涼。 晨曦灑在城市上空,一片淡淡的金黃。星期五的早上,街道上忙忙碌碌,陣陣喧囂,是早起上班的人們。 甄意開著車,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車窗外,風景流淌。 熱鬧的茶餐廳,賣早點的攤位車,忙碌穿行的白領,緊閉的高檔店面,巷子里曬著的衣物。 她緊握方向盤,目光警惕,小心而仔細地四處看,西裝的男人,ol裙的女子,背書包的小孩,刷牙的睡衣婦女。 言格呢,言格去哪里了呀? 她的車從小巷子穿過,撞到人家晾衣服的竹篙,衣衫內褲紙片兒一樣掛著車飛舞。 涂著牙膏泡泡的女人在后邊追趕叫罵,甄意沒聽見,兩只黑黑的眼睛一瞬不眨,隔著車窗,搜尋著四周活動的人影。 白天在她眼里變成了黑夜,世界在她眼里變成了空城,燈紅酒綠,霓虹閃爍。路邊全是泡吧區嬉鬧調笑的混混。 她有預感,言格有危險,他們在打他。 她要去救他。 時間來不及了,天都黑了,怎么還是找不到言格呢? 甄意輕輕地發抖,一手打著方向盤,一手狠狠塞進嘴里,牙齒顫抖著,撕咬手指,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抑制住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和不安。 言格到底在哪里啊? 前方紅燈閃爍,是有警察來酒吧區執勤了嗎? 甄意猛地停下車,她要去找警察。 可...... 汽車電臺里插播一條新聞:“今天上午6:27分,清沙區一棟酒店式公寓樓上發生一起墜樓事故。死者從13樓上摔下,當場死亡。后經警方證明,死者為上月意外逃亡的終身監.禁犯淮如......” 方向盤上,甄意的手緩緩松開。腦子里如過膠片一般閃過一組畫面,淮如從她的陽臺上掉下樓了...... 她面無表情,一動不動望著前方。 視線一閃,黑夜里五光十色的酒吧區消失了?,F在是白天,交警在例行檢查。 她默默地垂下眼眸,看看自己手上的傷痕和鮮血,不解地稍稍歪頭,這些是什么?她一點兒都不覺得痛啊。 她不太明白,愣了愣,想起什么,猛地抓起副駕駛上的包,慌忙打開一看,一把閃著冷光的水果尖刀。 她瞬間安心。 前方,檢查的交警正緩緩靠近,車流慢慢移動。后面有汽車鳴笛,刺耳的一聲叫響。甄意嚇了一跳,慌得回頭,她的眼里重新看到了黑夜,可囂張的人群。 她立刻抱好包,溜下車,跳過路中央的白色橫欄,在一片汽車的急剎車和咒罵聲里,風一般逃走了。 她出門時忘了穿衣穿鞋,光著腳,僅有薄衣。她一路狂奔,在街上逃竄,世界重新回到夜晚的酒吧區。 每個人都在路邊笑,卻沒有言格。 她沒有目的地到處找尋,這個世界陌生,冷酷,不安,她緊緊地抱著包包,在風里顫抖?;艁y地四處張望,言格在哪里?。? 她跑到了廣場,一抬頭看見led顯示屏上,播放著淮如跳樓現場的畫面,那里面,人群在圍觀,打手機。 甄意立在街對面,仰著脖子看,她看到自己的家了,白色的紗簾在飛。 她停下腳步,呆呆地望著,記得有一天早上起來,言格抱著懶蟲一樣的她去吃早餐。那個時候,風就吹著紗簾在飛。 她,到家了嗎? 不,她現在不要回家,她要去找言格呀。 剛準備走,可鏡頭一晃,邊角出現了一個男人,高高瘦瘦的,一身墨藍色的海軍款風衣,風吹起他眉邊的碎發,露出白皙飽滿的額頭。 他深深地蹙著眉,很深,很深。 她立在街對面,愣愣地望著,仿佛千山萬水,她終于找到他了。 他沒出事,太好了。 她抱著包包,仰頭望著led顯示屏,木木地走過去,走了幾步就開始跑起來: 言格,我來找你了。 耳邊響起尖銳的汽笛聲,剎車聲。 甄意被狠狠撞到,摔倒在地。 開車的人不滿地探出頭來:“你有病??!” 大早上遇到一個仰著頭在街心跑的女人,真是倒霉。可一看,這女人披頭散發的,只穿一件短t恤,棉布褲子,還光著腳,難道是神經病? 司機閉了嘴。 “你有病啊!”這句話在甄意耳邊回響。又有一瞬,耳邊閃過淮如的聲音:“你想給言格報仇嗎?” 她抱著包,呆滯地望天空,led屏幕里沒有言格了,只有促銷廣告里黃澄澄的橘子。在淡藍的天空里,那樣的燦爛。 言格又不見了。他被人抓走了,別人會打他呢。 眼淚噼里啪啦地掉下來,她的心又痛又冷,低下頭,光著腳轉身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舉起手臂,擦擦眼淚。 心好痛,可現在不能哭呢,她要去找言格,去給言格報仇。 她攔了一輛出租車,坐進去,小心而謹慎地說:“第一精神病院?!? 司機可熱情了,一路上和她聊天:“你去看人嗎?有朋友還是家人在???我聽過幾個精神病的笑話,講給你聽?” 她沒動靜,牢牢地抱著她的包。 汽車廣播在插播新聞:“淮如墜樓案的犯罪嫌疑人初步鎖定為大律師甄意,有目擊者稱,聽見死者尖叫,抬頭便看見甄意將死者推下樓......” “胡說!甄律師怎么會殺人呢?”豪爽的司機一捶方向盤,罵罵咧咧。 甄意低著頭,長發遮臉,縮在后座上,看不清表情。 “我在廣播里聽過上個月甄律師給林警官的辯護,我這個大男人拉著客呢都哭了?!彼緳C激動道,“甄律師那么好的人怎么會殺人呢?淮如這個兇手本來就該死,一定是她逃出去要殺甄律師。甄律師是保護自己,自衛!這才把她推下樓的?!? 司機氣憤地絮絮叨叨,甄意仍舊靜止在后座上,沒有任何動靜。 靠近九江區,海風愈來愈大了,潮水般從窗口涌進來,吹著甄意的頭發鬼手一樣飛舞,吹得她呼吸困難,仿佛窒息。 終于到了精神病院,她下了車。從包里拿出她的義工卡片,刷卡進去。 精神病人們正在草坪上做早操,護士和醫生照顧著,正常人都沒注意到她。可有幾個精神病人看過來了。 美美一邊揮舞著手臂跳來跳去,一邊瞇起眼睛,說:“她和我們是一國的。” 梔子也往這邊看,說:“有兩個人呢。” 甄意一路低著頭,腳步極快,匆匆走上走廊,躲避著任何人。 很快,她再次看到了那座玻璃房子。 厲佑坐在里邊悠閑地喝茶,陽光從天井里斜斜地落下,他一身白衣,看上去那么干凈,像玻璃溫室里不染塵埃的仙草。 甄意光著腳,根本沒有腳步聲;可他仿佛感應到了她的出現,又似乎在等她。 杯中的茶剛好飲完。 他抬起頭,陽光下,白皙清俊的臉仿佛透明,睫毛上都染著細碎的金色陽光。 就是他,就是他把言格...... 長得這么漂亮的一個男人,竟然是...... 甄意目光空洞,寂靜無聲地看他。 有種積蓄已久的憤怒和劇痛再次積累,堆砌。她的胸腔開始劇烈地起伏,全身血液似乎都反胃涌上來,哽在咽喉里,要生生嘔出血來。 “啊?。。 ? 甄意突然絕望而悲戚地尖叫,凄厲,撕心裂肺。 她痛得無處發泄,大步沖上去,一掌狠狠拍向玻璃屋子。 玻璃墻壁晃了一下,恢復平靜。 玻璃對面,厲佑淡淡地笑著,目光悠然看著她,如同貓看一只瘋狂卻渺小的老鼠。 再是一拳!接二連三。 甄意一次次狠狠捶打著玻璃墻,整個世界都在陽光里明晃晃地晃蕩,她感覺不到疼痛,只是眼神筆直而仇恨地盯著里面的厲佑,一次次地捶打。 沉悶而滲人的捶打聲在空房間里回響。 手上的傷口裂開了,沾著的玻璃碎屑刺進皮肉了,她絲毫不覺,鮮血染紅了玻璃。她像只受困的不知疲憊的獸,瘋狂地踢打。 厲佑始終悠然瞧著,直到...... 甄意突然轉頭,目光冰冷地四下搜尋,定住。她跑到墻邊,幾拳打碎了消防玻璃,拔下里邊的紅錘子。 一瞬間,消防警報響徹整個世界,紅光閃爍。 她的臉映著紅光,像是地獄里走出來的惡魔,握著錘子沖過來,狠狠一砸。 玻璃上出現了一條碎紋。 再次一砸, 無數次, 玻璃上的碎紋像蛛絲一樣散開,越來越大。 “啊??!” 她尖叫著,猛地一揮錘子,大面積的玻璃分崩離析,一面的碎鉆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如光之幕布,傾瀉墜落。 她拿著刀,赤腳從一地的玻璃上踩過,一路鮮血竟也不覺得疼痛。目光狠烈陰森,一步步朝他走去。 厲佑微微斂瞳,卻并沒有后退,半晌,反而輕輕笑了:“甄意,殺了我,能改變什么嗎?殺了我,你和甄心有什么區別?” 甄意聽不見,也聽不懂。她手握成拳,咬著牙,陰沉著臉,在漫天閃爍的紅光里,舉刀朝他刺去。 “甄意!” 她的手腕被誰緊緊握住,下一秒,她被攬入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里。 言格呼吸急促,劇烈的奔跑讓他額頭上全是汗水,抱住甄意便把她往后拖。 甄意呆怔一秒,找到言格了。 一瞬間,所有的心疼如同山洪暴發,鋪天蓋地密密麻麻地將她席卷,她痛得無法呼吸,心裂成碎片,痛得要立刻死去,痛得尖叫大哭: “?。。?!” 她握著刀不松手,另一只手狠狠抓摳腰間言格的手臂,踢打著凄聲大哭: “殺了他!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甄意!”他緊緊摟住她,下頜貼在她不停掙扎的腦袋上,控制著她失控了的身體,一字一句,用力道, “沒關系,甄意,我沒關系?!? 是啊,什么事到了他這里,他都能沉默地包容,然后釋然,什么事都沒關系。 怎么能沒關系? 她的心痛得不可能再好了,痛得她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不!不!” 她大哭著尖叫,沒想劇烈掙扎中,手里的刀割傷了言格的手臂。她猛地一怔,手一松,刀砸在地上,叮叮咚咚。 她盯著言格手上一大道口子和流淌的鮮血,忽然就止住了歇斯底里,眼淚吧嗒吧嗒,寂靜無聲地砸落。 “甄意,我沒事。”言格扶住她的肩膀,稍稍蹲下來,目光和她平齊,看著她的眼睛,緩緩道,“只是小傷,不要怕,甄意。沒事,我沒關系的?!? 他的眼眸那樣深邃寬容,他的聲音那樣溫和平靜,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她呆呆的,安靜了,一動不動了。 “沒關系嗎?”厲佑被趕來的護工捆綁著,幸災樂禍地笑,“言格,她失控了,行尸走肉。你要一輩子這樣照顧她嗎?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她一發瘋就給她催眠?” 言格淡淡看他一眼,仿佛看一團空氣,對護工道:“把他關好?!? 工作,命令,不帶任何情緒。 歷佑再度被他漠視,再度無話可說。他不知道是因為當時言格昏迷無知覺,還是這人心里太過超然干凈。 言格說完,低頭看站在面前的甄意。 她悄無聲息地站著,眼眸靜默,渾身是傷。頭發亂糟糟的,臉上一道口子,早已在冷風里結痂,脖子上幾條勒痕,t恤上滿是塵土,手上全是血,腳下更是鮮血彌漫。 他的心沉悶至極,深深地蹙了眉,把她打橫抱起來,一路去到他的工作室。 言格把甄意放在桌子上坐好,給她清洗傷口,貼紗布。 清理腳板心的時候,看見她腳下全是碎玻璃渣,紅色的血混雜著,像只血淋林的刺猬。 他的心有一瞬間無法呼吸,不動聲色地輕輕吸了一口氣,低著頭,拿鑷子給她拔碎玻璃。 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沒有人看見,他眼眶濕了。 不為任何事,只為心疼她。 分明知道她此刻已感受不到疼痛,他還是輕輕地給她吹氣,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 “言格?!彼鋈话l聲,面無表情,“我要回家?!? 言格一怔,抬頭,不知道她什么時候自己醒了。 她臉色異常地平靜,黑色的眼睛寂靜而清澈,死板地重復: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言格的家里去。” 他知道現在的她,是甄意。 “甄意......”全城都在找她,此刻她的情況,根本過不了關卡。而且淮如的事...... 但...... 他放下鑷子,拿紗布給她包好腳掌,應道, “好,我帶你回去?!? 九溪言莊。 夜風清瑟,無邊落葉。 南側一處庭院的木樓里,燈光朦朧,雕花窗戶閉合著,照映出一幅幅古典水墨畫。這棟樓便像極了一只古風燈籠,清幽雅致,在夜里散著葳蕤般的柔光。 甄意蜷在一樓客廳的小榻上,瘦弱的身子裹在毛毯里,睡著。只露出纏著紗布的受傷的手臂和腳掌。 她睜著眼睛,一動不動,一瞬不眨地盯著言格,目光筆直,認真,用力,卻一聲不吭,像堅守著某件不能丟失的珍寶。 言格坐在塌邊,抬手輕輕撫她的額頭,她沒有抵觸,也沒有退縮,對他是完全無戒備的。 此刻,他不要提任何早已無關緊要的事情,更不要再刺激她。 他說沒有關系,是真的沒有關系。 那天他早已昏迷不醒,所以這些年每次回想當年,唯一刻在心底的,是甄意說的那些話。僅此而已。 他受了重傷,在美國治療的那段時間,意外接觸到了精神疾病。 這才知道:甄意生了病,他也生了病。 甄意的病需要有人一輩子陪著照顧著,他想讓自己成為那個給甄意治病的人,無法根治,就陪著她,給她療傷一輩子。 至于他自己,甄意說他“無聊無趣”。即使后來知道是甄心說的,他也忍不住想,自己果然是這樣子吧。如果長大了再見到甄意,那么長的一輩子,甄意終有一天自己覺得他無聊無趣了怎么辦? 等再一次重逢,要萬無一失啊。 所以,他不僅要懂甄意,更要救自己。不要再關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要再不理會不感知生活中其他的人,不要再是......那么無聊的一個人。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