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招娣，你就是想太多了，生個兒子，生個兒子，日子就好過，在所有人面前就挺起腰板兒了。”

    楊招娣的幼時好友肚子鼓鼓的，她又懷孕了。

    在接連生下兩個女兒后，馬不停蹄的懷了第三胎。

    她的語氣是那么快樂，因為村子里會看的老太太，說她這胎肯定是兒子，肚子尖尖的。

    好友勸著楊招娣，把楊招娣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我給你沾沾喜氣，讓你也生個兒子。”

    楊招娣并不想生兒子，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追求些什么，不過被好友的快樂給感染了，也揚起笑容。

    “好，等你生了兒子，我給你煮一大籃子的雞蛋。”

    好友說想吃雞蛋，想吃雞肉，不過那些一般都給男人吃了。

    ……

    還能怎么辦？

    要認命。

    我們女人都是這樣。

    楊招娣很迷茫，真的都是這樣嗎？

    然后她知道了，并不都是這樣。

    為了補貼家用，也為了擺脫一直在家里轉來轉去，看婆婆的臉色，楊招娣找了給小學做飯這么一個活，掙得不算多，但她可以去聽聽課。

    她還是喜歡上學的，上不了學，聽大家讀書也好。

    學校里有一個從大城市退休，來這邊支教的老師，她是跟自己丈夫一起過來的。

    也是通過他們，楊招娣又打開了新世界。

    他們跟搭伙過日子的村里夫妻不一樣。

    看著對方不太用說話，但會帶著笑，兩個人之間的默契，讓人完全沒辦法打斷。

    老教師上課，她一樣上了年紀的丈夫會帶著餐盒靜靜地在外面等著她。

    楊招娣詢問老教師，“你們也是家里安排的嗎？”

    不是，是自由戀愛。

    支教女教師還是很喜歡跟這個長得漂亮，又帶著對知識渴望的年輕婦女。

    支教女教師對楊招娣來說仿佛帶著知名的吸引力，她覺得通過對方，自己可能會打開一個新奇瑰麗的世界，同時也害怕。

    所有人都這樣，祖祖輩輩都這樣，女人都這樣……這些是身邊的人，楊母，好友……一直勸告楊招娣的。

    但，如果有人不是這樣呢？

    終究，楊招娣還是沒忍住。

    她想知道，想知道外面的世界，那個世界是那么陌生，不過很快隨著支教女教師的描述，在她面前開始變得立體跟斑斕起來。

    那邊戀愛是自主的，可以上桌吃飯，女人也有自己的事業。

    楊招娣再次失眠了，她搬著板凳，凝視著巍峨的大山，之前凝視大山是帶著郁悶絕望，這次是，渴望。

    ……

    電影敘事節奏很快，但是到了這里卻突然緩了下來，藍天，白云……

    不知道為什么電影院里的觀眾感受到了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既視感。

    楊招娣還是會經常詢問支教女教師關于外面的世界，她依舊沒有懷上孩子，好友卻要生了。

    楊招娣兌現了自己之前的諾言，準備了滿滿一籃子的雞蛋，還煮了雞湯。

    她趕了過去。

    兒時好友難產了。

    “保大保小？”產婆打開了房門。

    整個屋子，整個院子都是亂糟糟，楊招娣懵掉了，畫面時而明，時而暗。

    “大——大——大——”

    她張著口不斷的重復著，聲音一遍一遍的加大，從小聲，到撕心裂肺，不過所有人，包括好友的丈夫都在喊。

    小——小——小——

    楊招娣改變不了什么，她被田壯給拉住了，“別人家的事情，你在搗什么亂？跟我們又沒關系。”

    隨著一聲嬰兒啼哭，一切結束。

    “是個男孩！”

    產婆抱著嬰兒出來道喜，原本還哀嚎著，“我可憐的媳婦哦。”的好友婆婆抹了抹眼淚，喜笑顏開的去抱孫子了。

    “真可愛，長得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楊招娣盯著嬰兒的臉，那張臉沒有眉毛，皺皺巴巴，完全看不出來像誰，但這并不妨礙他奶奶的吹噓。

    好友的丈夫也抱著嬰兒看，逗著小男孩。

    背景音樂變得喜慶起來，吹著嗩吶，所有人都在男嬰身邊，道著恭喜，完全沒有人在乎剛剛死掉的孕婦。

    孕婦的臉臘白蠟白，她的肚子平了下來，就像男嬰把她給吸干了。

    踩著她的血肉拼出來一個男嬰，別人家的苗子。

    一邊是人間喜劇，一邊是人間悲劇，一邊是紅紅火火的迎接新生，一邊是死去無人問津的孕婦。

    對比強烈，不斷地進行鏡頭切換。

    楊招娣想到好友摸著肚子說，“招娣，你就是想太多了，生個兒子，生個兒子，日子就好過，在所有人面前就挺起腰板兒了。”

    楊招娣的好友如愿生下了兒子，然后沒有等到腰桿挺直的那一天，她已經人沒了。

    楊招娣給好友煮的雞蛋被好友婆婆吃了。

    “別浪費。”老太太還把雞湯往兒子面前推，“快喝，這一整天折騰的，你也累了，補補身體。”

    楊招娣徹底的崩潰了，那是她打算給兒時好友補身體用的。

    謊言，全部都是謊言！

    什么命，什么生了兒子就好過，全部都是謊言！祖祖輩輩被奴役的謊言！

    她上前把雞湯給打翻，在老太太驚愕的表情中，撕心裂肺的大喊。

    “他哪里折騰了？”

    孩子是他生的嗎？

    楊招娣哭著挨個往人面前拉扯。

    “你們都在干什么？”

    “她死了……死人了！”

    “沒有人看到死人了嗎？”

    為什么這么淡定，為什么喜笑顏開？

    老太太抱著嬰兒，躲得遠遠的，“別嚇著我的好乖孫。”

    “田壯，快把你老婆帶走，她是不是瘋了？”

    楊招娣又哭又笑，她指著所有人，“是你們瘋了，你們才是瘋子。”

    所有人都在搖頭感慨。

    “真的瘋了。”好好地年輕媳婦，怎么說瘋就瘋了呢？

    ……

    楊招娣頭發散亂，她的額頭有大片血跡，是在混亂中被撞到的，殷紅的血蜿蜒在她的臉上，落在眼睛里，她這次再也沒有一點顧慮，像兒時那樣，在山間中飛奔著。

    身后田母還在拍大腿。

    “去追啊。”

    “瘋了又怎么樣，能生孩子就行……”

    瘋了也無所謂，傻了也無所謂，只要能生孩子，那就代表還有價值。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