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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成化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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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熱孝期間親熱生孩子,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謹(jǐn)慎一點(diǎn)的,在孩子的出生日期上作作假,也就過去了,大大咧咧一點(diǎn)的,連假也不用作,只要沒有人告,這就不算個事兒。

    梁侍郎是夠謹(jǐn)慎的了,兒子出生之后,他在戶籍上做了手腳,這樣就算有人往前推算,也算不出毛病來,但這招也只能哄哄平常人,錦衣衛(wèi)和東西廠若想查出點(diǎn)什么,估計(jì)連他家老娘幾歲會說話都能查出來,更不必說這種把柄了。

    作為朝廷官員,講究的就是個名聲,甭管名聲真好假好,只要沒有人彈劾就沒事,一旦有人彈劾,就得引咎在家,等候發(fā)落,這也是規(guī)矩。

    唐泛好不容易順過氣,問:“你干的?”

    汪直幽幽道:“我倒是想干,可惜被人搶了先,是隋州那廝派人去查的。”

    從唐泛通過潘賓給他出主意開始,他就欠了唐泛不少人情,雖然對方不過是個五品小官,但屢屢?guī)土俗约旱拿Γ糁彪m然不是什么仁厚之輩,但他心高氣傲,不愿白白受他人的恩惠。

    正所謂錢債好還,人情債難還還,誰知道對唐泛,他卻一直找不到機(jī)會回報(bào),如今雖然暫時沒辦法幫唐泛官復(fù)原職,但以汪直的能力,報(bào)復(fù)一下梁文華,還是綽綽有余的。

    結(jié)果這又被人搶先一步。

    這怎能令汪公公不幽怨?

    唐泛喔了一聲,心頭暖暖的。

    他知道隋州肯定是因?yàn)樽约罕涣T黜的事情向梁文華報(bào)復(fù),不過隋州與唐泛交情不錯,卻要避嫌,不能直接呈報(bào),所以才要通過監(jiān)察御史上官詠去彈劾。

    唐泛沒在衙門,消息自然也不那么靈通了,聞言就道:“據(jù)我所知,上官詠與錦衣衛(wèi)并無交情,他怎會愿意去做?”

    汪直只說了一句話:“上官詠乃松江府華亭人。”

    唐泛立馬恍然大悟,原因無它,被首輔萬安踢到南京去的張尚書,就是松江府華亭人啊!

    敢情上官詠是在給張鎣報(bào)仇呢!

    汪直道:“上官詠是張鎣的同鄉(xiāng),又是后進(jìn)晚輩,平日與張鎣時有往來,上官詠不敢對萬安發(fā)難,但彈劾梁文華的膽氣還是有的。看不出來啊,隋廣川竟然也學(xué)會借刀殺人了!”

    唐泛問:“那梁文華呢,他總該在家反省了罷?”

    汪直哈哈一笑:“你還別說,這幾天可熱鬧了!梁文華那家伙死皮賴臉的,非但沒有待在家里,還堅(jiān)持每天去衙門。但他越是這樣,別人對他的非議越大,那些御史都是成天閑著沒事干,跟一群鉆盯雞蛋縫的蒼蠅似的,看見這樣的情形,焉肯放過?便一擁而上,對著梁文華一通彈劾,最后連陛下也驚動了。萬安沒有辦法,只能將他暫時外調(diào)。”

    唐泛見他一臉幸災(zāi)樂禍,忍不住猜測:“調(diào)往南京了?”

    汪直撫掌大笑:“可不!這下剛好去跟張老頭作伴,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兩人指不定會怎么打起來呢!”

    唐泛搖搖頭,心想那樣一來可真是熱鬧了。

    不過再熱鬧自己也見不著,有了這么一樁事,最起碼梁文華的尚書夢肯定是沒有指望的了。

    汪直與尚銘有隙,尚銘如今又投靠了萬安,汪直自然也就看萬安一派不大順眼,梁文華乃是萬安手下一大助力,如今他被除去了,汪直跟著看個熱鬧,也覺得心情挺舒爽。

    但唐泛忍不住提醒他:“汪公,你如今的處境可有些模糊啊!”

    汪直莫名其妙:“什么模糊?”

    唐泛調(diào)侃道:“你看,在別人眼里,你是萬貴妃的人,萬安又攀附萬貴妃,結(jié)果現(xiàn)在梁文華被貶,照理說你本該感同身受才對,卻反而幸災(zāi)樂禍,這樣不大好罷?”

    汪直白了他一眼,沒吱聲。

    但唐泛接下來的話可就不是開玩笑了:“萬安因?yàn)楦f貴妃同姓,就去跟她攀親戚,說白了,他這個首輔位置能坐得穩(wěn),也沒少是靠抱大腿抱來的,如今尚銘又與萬安結(jié)盟,這就等于說,目前他們都是一派的了。那么你呢?你既跟尚銘有仇,又看萬安不順眼,卻也沒有站到懷恩那一邊,而貴妃對你的親近之感又大不如前,你的處境,便有如四個字。”

    孤、家、寡、人!

    不需要唐泛提醒,汪直心中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這四個字來了。

    他悚然一驚,冷傲的表情變得有些不淡定起來。

    若說之前唐泛那一通分析,只是讓汪直覺得頗有道理,并且打算執(zhí)行的話,那么剛剛順著梁文華的事情一說下來,他的危機(jī)感頓時就比剛才強(qiáng)上一百倍。

    簡直到了如坐針氈,恨不得立馬就入宮的地步!

    可是入了宮又能如何?

    萬貴妃借故不見他,這就已經(jīng)是一個很明顯的信號了。

    汪直緊緊皺起眉頭,手指掐著扶手,面沉如水,少頃,他起身朝唐泛鄭重一揖:“請先生教我。”

    得,從直呼其名直接上升到先生了,這待遇簡直不得了!

    但也反映出汪直這人不是不會放□段,只是要看對方值不值得他這么做而已。

    ——典型的實(shí)用主義者。

    唐泛自然也要起身相扶,溫言道:“汪公不必如此,我能赴約而來,就已經(jīng)表明態(tài)度了,而且事情現(xiàn)在也沒有到無可轉(zhuǎn)圜的地步。”

    汪直也只是做做樣子,將唐泛吃這一套,立馬順著臺階下:“那你就趕緊給我說道說道罷。”

    如果說兩人之前因?yàn)樯矸莶黄降龋糁毖孕兄g總還端著些架子的話,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正視起唐泛這么一個人,將他放在與自己對等的位置上來看待。

    因?yàn)槭聦?shí)證明,唐泛壓根就不需要通過依附他來上位,就算沒了官職要報(bào)仇,他也有隋州這個助力在,以隋州的能力和被皇帝看重的程度,執(zhí)掌錦衣衛(wèi)只是遲早的事情。

    反倒是自己幾次來找唐泛問計(jì),還欠了他不少人情,人家不僅沒有要求兌現(xiàn),每次還基本都是有約必到,有求必現(xiàn),光是這份義氣,也是旁人比不得的。

    汪直不是不識好歹,沒有眼力的人,只是一直以來,年紀(jì)輕輕就登上高位的履歷使得他有點(diǎn)忘乎所以了,加上這兩年在邊事上又屢立功勞,他有點(diǎn)唯我獨(dú)尊的飄飄然。

    不過現(xiàn)在這份自得已經(jīng)被唐泛一點(diǎn)點(diǎn)擊潰,現(xiàn)在只剩下滿腔的凝重了。

    唐泛:“該如何做,方才我已為汪公一一剖析過了。但是汪公自己心里該有個底。”

    汪直:“愿聞其詳。”

    唐泛:“我知道,你看不慣萬安與尚銘那幫人,但又因?yàn)楸毁F妃提攜,不能不站在她那邊,因?yàn)樵诔佳劾铮憔褪钦训聦m的人。”網(wǎng)游之雪山傳奇

    昭德宮乃萬貴妃受封的宮室,朝臣有時便以昭德宮代稱。

    汪直也不諱言:“對,實(shí)不相瞞,如今我的立場甚是為難,幾方都不靠,也幾方都不信任我。”

    唐泛說得很明白:“萬貴妃也好,萬安也罷,他們都是依附陛下而生,你只要效忠陛下一人足可。除此之外,就像我剛才說的,西廠是一把雙刃劍,用得好了,它會給你帶來豐厚的回報(bào)。”

    汪直:“我還有一事要問你。”

    唐泛:“請講。”

    汪直:“上回東宮案之后,太子殿下知道我從中為他轉(zhuǎn)圜,很念我的好,曾經(jīng)還轉(zhuǎn)托過懷恩向我致謝,連懷恩那老家伙對我的態(tài)度,也比以前好了一點(diǎn)。”

    唐泛知道他要說的肯定不止這些,就沒有插話,聽他繼續(xù)說下去。

    汪直:“但太子終歸是太子,只要一日未登大寶,名分上就是儲君。而貴妃一直瞧太子不順眼,只是苦于太子一直做得不錯,沒有機(jī)會下手罷了。”

    唐泛輕輕頷首:“從東宮案就可以看出來了,貴妃與太子之間的矛盾,遲早有一天會爆發(fā)。”

    萬貴妃殺了太子的親娘,她能不心虛嗎,以己度人,她會相信太子真的沒有報(bào)復(fù)之心嗎?哪怕太子表現(xiàn)得多么仁厚溫和,她的心里也始終橫了一根刺,如果可以換個太子,起碼她能睡得更安心一點(diǎn)。

    東宮案就像是導(dǎo)火索,將兩方之間的隔閡徹底擺上臺面。

    汪直一字一頓道:“那么有朝一日,陛下的決議對太子不利,你認(rèn)為我該站在陛下一邊,還是站在太子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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