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那晚，祝星遙沒去上德語課，剛好丁瑜和祝云平忙，也顧不上她，她陪著林佳語檢查完已經(jīng)快十點了，等她們上車后，兩個小姑娘才記起來，兩人沒吃飯……

    林佳語特別不好意思，小聲說：“我請你吃飯吧，你帶我去醫(yī)院還幫我打折，我都不知道怎么謝你。”

    祝星遙轉頭笑：“好啊，下次吧，等你能走路。”

    荷西巷里開不進轎車，林佳語爸媽正好上夜班，沒辦法來接她，給江途打電話，他沒接。祝星遙只能扶著她沿著狹窄的巷子慢慢地往里面走，路燈很暗，發(fā)著黃，晃得她眼睛有些花。

    她可能是餓暈了。

    遠遠的，看見幾個高大的男人走過來。

    林佳語瞇了一下眼，緊張地抓緊她的手，壓低聲音：“啊……好像是陳毅他們。”

    陳毅？

    這個名字，她好像很久之前聽過。

    啊，想起來了，江途被他追著要債，那個害得她毀了一件外套的痞子混混。

    那幾個人流里流氣的話音慢慢傳來——

    “嘖，江途那小子真是欠，每次看到他那張冷冰冰的臉我就想揍人，下次別攔著我。”

    “講點道義，錢拿了就別打人了，人家還沒成年呢。”

    “你倒是好心，上次動手的時候也沒看見你手軟，裝個屁。”

    ……

    祝星遙聽著那些話，愣在原地，原來陳毅他們是來追債的，他們打江途了嗎？她皺眉，剛要抬頭，就被林佳語拽住領口，她小聲說：“你過來一點，我們別惹他們。”

    她能聽見林佳語微微緊促的呼吸，她在緊張和害怕。

    她抿緊唇，靠過去，給那幾個人讓路。

    陳毅帶著幾個人經(jīng)過，看見兩個穿校服的女生貼墻站，有人吹了聲口哨：“喲，這是不是江途的小媳婦？”

    小媳婦？

    說林佳語嗎？

    巷子很暗，只有路口才有燈光，祝星遙比林佳語高幾公分，她低頭看她，林佳語臉有些紅，不知道是走路喘的還是嚇的。

    林佳語抬了一下頭，氣惱道：“你們別胡說，拿了錢就別欺負人了。”

    幾個混混哈哈大笑。

    “佳語——是你嗎？”

    有個中年男人從后面喊了聲。

    林佳語驚喜抬頭：“爸爸！”

    林佳語她爸爸不放心，請假趕回來看閨女，沒想到正好碰上這件事，荷西巷房屋密集，都是他認識的鄰里，他人緣好，要是喊一聲，肯定能跑出來幾個人救場。

    祝星遙松了口氣，也跟著抬頭。

    陳毅本來都要走了，一回頭就看見小姑娘白皙漂亮的側臉，那皮膚白得晃了他的眼，好幾秒他才忽然想起來，這姑娘就是那個拉大提琴的祝星遙，這里太黑，她穿著校服，他差點認不出，不過……真是漂亮啊。

    他又記起上回他們想去看的晚會，但是被江途一攪和，后來也沒看成。

    他多看了兩眼，吹了聲口哨，才轉身走。

    同時，林佳語的手機響了。

    一分鐘后。

    江途穿著一身黑色休閑服出現(xiàn)，少年身形高瘦挺拔，像是被定在了路口，目光直直地看向祝星遙，仿佛他一團糟的生活里，她總是不經(jīng)意地就闖了進來。

    干干凈凈的，像一枚突然落入凡間的星辰。

    他喉尖滾動了幾下，機械地走向她。

    祝星遙什么都不知道，她看見他有點高興，仰著臉笑了起來。江途比她高了不少，站在她面前，低頭看她，藏在鏡片下的眼睛漆黑深沉。

    林佳語回頭說：“江途，你送祝星遙出去吧，她今天幫了我大忙了……”

    幾秒后，江途低啞開口：“走吧。”

    “啊，好。”

    他轉身走在前面，祝星遙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林佳語還在后面跟林父碎碎念，她說了什么，江途沒注意聽，注意力都在身后的女孩身上，他盯著地面上兩人被拉長的影子，看見她偷偷在看他。兩人沉默著，直到身后傳來林佳語的聲音“我同學媽媽是醫(yī)院的醫(yī)生，有醫(yī)院的打折卡，打折了，沒花多少錢，跟在診所差不多”。

    他倏地頓住腳步。

    祝星遙差點撞上他的肩，她連忙穩(wěn)住自己，不解地抬頭，鼻尖又聞到了那種淡淡的煙草味。

    昏暗狹窄的巷子里，兩人站得很近，祝星遙輕輕蹙眉，像是要確定似的，忽然踮起腳尖，臉頰靠近他的領口。

    少女帶著香甜的氣息毫無防備地靠近，發(fā)絲輕輕擦過他的臉。

    江途心臟都要停了，他聲音緊繃沙啞：“你干嘛？”

    “途哥，你是不是抽煙了啊？”

    少女聲音很軟很輕，就在他耳邊，帶著一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和關心，像一把利刃，深深陷進了江途的心臟。

    如果當時祝星遙低頭看一眼地面上的影子，就會發(fā)現(xiàn)少年垂在身側的手抬起，剛碰到她的校服，又猛地停住，握成了拳，再放下。

    江途喉結上下滾動，僵硬地往后傾了一下，躲開少女帶著甜味的氣息。

    同時，祝星遙在他領口嗅了一下，腳尖落地。

    她抬頭，那雙眼睛亮如星辰，她對他的毫無防備，讓江途覺得自己剛剛想抱住她的沖動很可恥，他不動聲色地后移了一步，低頭沉默地看她，有些艱難地開口：“嗯，抽了。”

    林佳語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抽到一半，摁了煙就跑出來。

    學校是禁止抽煙的，但祝星遙知道很多男生都偷偷抽過，她只是沒想到江途這樣冷清的人也會碰，她又想起他家里的事，想起剛剛碰見的陳毅……

    或許，江途不像表面上表現(xiàn)的那么云淡風輕。

    他抽煙不是好奇，不是想抽，可能是壓抑時的一種發(fā)泄。

    祝星遙忽然有點心疼，那種心疼在她十幾歲的感情里，被她歸結于同情，她舉起手保證：“沒事，我只是好奇問一下，我保證不會跟別人說的，你放心。”

    其實，這不是秘密了。

    江途看她這么認真，嘴角輕輕彎了彎，正要說話。

    咕嚕——

    很小的一聲，在安靜的窄巷里卻很清晰。

    祝星遙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餓得肚子咕嚕叫，她臉唰地紅了，低下頭窘迫地小聲解釋：“我……我跟林佳語都沒吃晚飯，現(xiàn)在快十點了，很餓……”

    江途看著她的發(fā)頂，嘴角弧度放大，低聲問：“那家鴨血粉絲店還沒關門，吃嗎？”

    祝星遙立即點頭：“吃！”

    他轉身，走在前面，“帶你去。”

    少年聲音依舊寡淡，但不知為何，祝星遙覺得他好像突然高興了，她摸摸自己扁平的肚子，心想途哥肯定笑話她了，她的形象啊……

    少女微垂著腦袋。

    有點郁悶地跟在他身后。

    月色變得溫柔，繁星點綴，照著兩人的影子，狹窄昏暗的巷子仿佛沒有盡頭，他們安靜地走著，祝星遙本來想問他陳毅的事情的，但是想了想還是沒開口。

    有些事，江途不見得想說，而且他心情剛剛才好起來，她再提陳毅不是傻嗎？

    江途像是想起什么，回頭看她：“誰送你們回來的？”

    “司機……”祝星遙摸出手機，“我給他打個電話，讓他等一下。”

    他默了一下，又問：“你爸媽呢？”

    祝星遙低頭按手機：“我爸爸加班，我媽媽去省外開會去了，要過幾天才回來……”

    老劉家里事情還沒處理好，新司機更老實憨厚一些，祝星遙怎么說他就怎么做，打完電話，兩人走出巷子口，拐彎走向前面的街口。

    十分鐘后，兩人走到那家鴨血粉絲店。

    這家鴨血粉絲店做到宵夜打烊，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人來吃宵夜了，挺熱鬧。

    祝星遙要了一碗鴨血粉絲一份生煎，再加一瓶豆奶。

    她實在是餓壞了，坐在桌前等餐的時候，一直眼巴巴地看著取餐口，江途靠在椅子上，第一次看見她這副模樣，覺得新鮮又可愛，目光不自覺變?nèi)崃恕?

    幾分鐘后，叫到號。

    江途站起來：“我去拿。”

    兩人已經(jīng)很熟悉了，祝星遙對江途是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信任和不設防，因為熟悉之后，他給她的感覺就是這樣。等托盤放下，也顧不上跟江途說話，接過江途掰開的一次性筷子悶頭開吃，咕噥了句：“餓死我了……”

    江途坐在她對面，背靠著椅子，很放松，很直白地看著她。

    因為她看不見。

    他可以放肆一點。

    祝星遙就算餓極了，吃得有點快，吃相依舊好看，等緩過那股餓得難受的勁兒，她轉頭咬住吸管喝了一大口豆奶，才抬頭看向江途，他動了一下，眼鏡從高挺的鼻梁滑下，遮去了所有的情緒。

    祝星遙滿足地瞇了瞇眼：“啊，終于舒服了。”

    江途抬手推推眼鏡，抬頭提醒了句：“下次別這樣了，對胃不好。”

    “我平時不這樣的，今天是特殊情況嘛……”祝星遙重新拿起筷子，眼睛望著他，“你要不要吃一點？生煎我可能吃不完……”

    最后，祝星遙吃剩下兩個生煎。

    她實在吃不下了。

    江途看了她一眼，抬手抽了一雙筷子，低聲說：“別浪費了。”

    祝星遙愣了愣，看著他把剩下的兩個生煎吃掉了，感覺哪里有點不對勁兒，如果剛才他跟她一起吃就沒什么，但現(xiàn)在……好像是她吃剩下的了。

    她發(fā)著愣，江途已經(jīng)站起來，不動聲色地說：“走吧，你該回家了。”

    “啊對。”

    祝星遙忙站起來，他神色太過平靜自然，反倒讓她覺得自己多想了，途哥就是不想浪費食物而已，她跟在他身后走出去，看到店里的掛鐘已經(jīng)轉到十點二十分了。

    剛想著呢，手機就響了。

    丁瑜打來的。

    肯定是他們回到家沒看到她，打電話來問了。

    江途聽見身后的女孩輕軟地跟父母撒嬌，說馬上就回家，回頭看了一眼。

    兩人剛走出街口，轉身往司機停車的地方走，陳毅就帶著一群兄弟穿過馬路，有個小弟指向那邊：“哎，那不是江途嗎？嘖，沒想到啊，剛被催著要債呢，現(xiàn)在竟然就出來泡妞了，果然長得好看的家伙不管有錢沒錢，都有小姑娘喜歡。”

    陳毅看過去，果然看到江途身旁跟著個穿校服的小姑娘，背影纖瘦，扎著的馬尾發(fā)尾微卷，散開在后背格外好看，不就是剛剛在巷子里看見的祝星遙嗎？

    另一個小弟興奮地說：“就剛才在巷子里看見的那個吧？我看見臉了，賊漂亮！”

    “確實漂亮。”陳毅嘖了聲，漫不經(jīng)心地說：“江途還挺有本事的。”

    等他們穿過馬路，江途跟祝星遙已經(jīng)走進拐角，看不見了。

    荷西巷除了商業(yè)街道路燈亮一些，其他地方的路燈都發(fā)黃昏暗，像是來一陣雷聲就會閃幾下，緊接著就要滅掉的那種，祝星遙家的車就停在一棟老舊的住宅樓旁邊，司機貼心地把車燈打開，照著路人。

    距離幾十米遠。

    江途停下腳步，往那輛車看一眼，低頭看祝星遙：“你回去吧。”

    明天就是十月份了，秋日晝夜溫差大，祝星遙搓了搓細瘦白皙的手臂，抬頭沖他笑笑：“那我走啦。”她倒退兩步，沖他揮揮手，轉身走了。

    幾秒后。

    “祝星遙。”

    他喊住她。

    祝星遙回頭，俏生生地站在月色和昏黃的路燈下，“嗯？”

    江途筆直地看著她，嘴角很淡地彎了一下，提醒她：“下次別拿醫(yī)院能打折這種話忽悠人了，除了林佳語那種傻子之外，別人是不會相信的。”

    祝星遙：“……”

    不知道為什么，雖然他說的是林佳語那種傻子，但祝星遙就覺得他正對著她說“傻子”，只有傻子才會拿醫(yī)院能打折這種話去騙人……

    祝星遙神色微窘，忍不住瞪他：“你每次笑我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好像犯了很蠢的錯誤。”

    江途低頭笑了，嗓音很低：“是有點蠢。”

    祝星遙：“……”

    好了，這次是明著罵她了。

    江途收了笑，看著她：“下次不用這樣，回去吧。”

    祝星遙想了想，說：“那你別告訴她。”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