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馬皇后點頭,暗贊道:“確是好才情。”可見了那落款,卻眉頭微皺,不免暗揣起來“坤道妙遇?難不成,如今她已心向道門……”深思片刻,便銜三人轉足邁向西頭廂廡。隔著門檻,只見碽妃背門而立,正在作畫。 此時的碽妃已大腹便便,卻依舊如漢時女子一般,身著一席素白的大衫,只是頭上綰了一髻望仙鬟。 馬皇后示下,三個奴婢欠身隔著門檻住了腳,自顧扶著門框進了門去。 聽見腳步聲,碽妃并未回頭,只是挑起一幅字,言語道:“雨燕,過來幫本宮瞧瞧,本宮為皇后娘娘畫的這幅《花王獻壽圖》如何……” 她話音落時,馬皇后已到了身后。細細瞧去,那畫作筆工十分精細,三尺素宣之上,花團錦簇,一株牡丹花勾描得灼灼其華。 碽妃提著那畫,興興道來:“本宮有些年沒去過坤寧宮了,這幅畫也是依照本宮對娘娘那株絳紗籠玉的憶想所畫。想來,如今此花應是這般盛容吧……” 碽妃這一席話語,頓時觸了馬皇后心結。然而,但見其欣然一笑,道:“若是那花木能有畫中這般生氣,當是閱者生年之幸。” “皇后娘娘?碽妃聞聲回望間一陣錯愕,于是忙欲施以見禮,卻被馬皇后探手相阻,道:“妹妹有孕在身,切莫多禮。” 碽妃滿目愧歉之色:“今乃娘娘華誕隆慶之日,臣妾不能前去祝壽已感汗顏,何勞娘娘降貴于此?” 馬皇后順勢在其手中接過那《花王獻壽圖》,一副甚為喜愛之情,道:“莫說這等灼心的話——能得妹妹這般誠意,本宮之心已是甚慰。”言畢,又轉頭朝門外招呼,“呈上來吧。” 朱福得令,立即從一旁的小宮監手中提過食盒,跨進殿來。行至二人咫尺之間時,當即跪地施叩拜之禮道:“小的給娘娘請安。” 碽妃連忙道:“福公公快快平身。” “謝娘娘。” 見朱福起了身,馬皇后又對其吩咐道:“且將那吃食擺到暖炕上去。” “是。” 碽妃未明其意,自是滿目不解。這檔口,馬皇后笑而未語,使得碽妃只能眼睜睜瞧那朱福一通忙活。 須臾間,炕幾上已擺滿幾碟小菜,一壺甜醴。朱福又轉身來到馬皇后面前,欠身道:“娘娘,酒菜俱已置妥,請二位主子享用便是。” 這“二位主子”聽得碽妃十分親切,更聽得馬皇后百分歡喜。但見她眉目示笑,應了個“好”字,隨即將手中那畫作細細卷起,抬眼對碽妃笑說:“妹妹心意本宮笑納了。” 碽妃淺笑,又欠身道:“臣妾拙筆,承蒙娘娘厚愛。” “妹妹莫要自謙——且不說這畫功堪比前朝那王冕、王淵之技,單憑妹妹這般誠意,足見此畫乃丹心之作。”說罷,馬皇后雙手托著那畫卷將其交給朱福,叮囑道:“給本宮收著,明日送到翰林院好生裝裱。” 朱福躬身道:“小的遵旨。”并以雙手接過,如奉至寶。 馬皇后道:“你等且先在外候著。” “是。”朱福得令退去。 馬皇后回身牽過碽妃手腕,笑說:“今日,本宮特地命他們備了幾碟小菜——比不得那華筵豐盛,只當略表本宮誠念之心。” 碽妃聽得此言,頓時感徹肺腑,只覺得一股莫名的酸楚涌入鼻中。于是淚眼蒙眬地蹲身施禮:“臣妾身為禁足幽閉之人,還得娘娘這般記掛,臣妾……” 馬皇后又扶,道:“妹妹這般生分,豈不壞了我等雅興?”說罷,便與之相攜朝暖炕踱去。舉步間又問,“近來可好?” “一切安好。承蒙娘娘掛念,隔三差五地差人送用度來,才保臣妾腹中孩兒這般康健。” “妹妹何必客套?這孩兒將來也要喚本宮一聲母后不是?估摸著再有月余,這小東西也該臨盆了,本宮已著人早作準備,妹妹大可安心養胎便是。閑來無事,多去院里照照日頭,莫要終日悶在這廡里才是。” 碽妃點頭笑應。 二人相繼落了座。馬皇后道:“此行,本宮特地帶了一壺黃州甜醴來。今日,就借這妹妹母國之物,小酌一番如何?” 碽妃眼見那甜醴,頓生一絲思鄉之情,點頭回應間竟不覺落下淚來。拂袖拭淚之時,但聞馬皇后嘆息道:“生為我等之人,哪個不是身不由己?就拿本宮來說,何嘗不曾回想那個終日里癡迷著鬢插山花,鶯歌燕語的年歲?可說到底,世上萬般終是抵不過日月蹉跎。年華也好,夙愿也罷,終將離我等漸逝漸遠……” 言至此處,她靜靜分了那酒器,傾壺斟滿,先提起一杯行令道:“此中滋味,且當回味。” 碽妃拭了淚痕,淺笑相對,拂袖捏過杯盞,朝其舉杯道:“得遇皇后知心相照,臣妾此生無憾。今日就借此酒以表感激之心,恭祝姐姐壽華如岳。”言畢,二人推杯痛飲。 聽聞這“姐姐”二字,馬皇后深知碽妃那顆久閉之心已然漸敞。于是,便借此尋了些昔年逸事,引著她推心置腹,笑談過往。 不知不覺,已至上燈時候。直到朱福硬著頭皮進門來催,馬皇后才漸露疲乏地回道:“本宮難得這般盡興,催得人好不痛快。” 朱福借機撲通跪地,朝碽妃訴苦道:“娘娘不知,皇后娘娘臥榻已有百日之久,切不過可度勞形……” “下去。”馬皇后皺眉閉目,手指門外斥令道。 碽妃聽聞,頓現滿目憂愧之色,忙欠首道:“臣妾不知實情,竟害得姐姐拖勞病體寬慰我心,實在慚愧。” “妹妹莫要枉顧自責。都是命劫所使,何怨他人?”言畢,馬皇后自顧轉頭命令朱福,“你且退下,本宮再敘幾句就回。” “是。”朱福領命起身退去,憂慮之色盡收于碽妃眼底。 見朱福出了閣門,碽妃忙關問道:“不知姐姐所患何癥?何故拖延這些時日?” 馬皇后無奈搖頭,一絲嘆息,強作笑態,道:“不瞞妹妹,乃是不治之癥。” 碽妃聽聞,大驚失色,頓時牽過馬皇后的手,淚眸相問:“如何這般危重?可曾服以藥石?” 馬皇后輕拍其手,又作搖頭,并淡然輕嘆,道:“司命所屬,藥石何用?” “莫要這般悲觀,姐姐不試,怎知無用?” “皇上那般性子妹妹豈會不知?倘使藥石無濟,定會罪連醫者性命……” 碽妃聽罷,兩頰上頓時淚珠兒滾落,咽咽憂怨道:“這等攸關之時,姐姐卻還顧念他人禍福。該讓我等如何是好啊?” “萬方無罪,罪在此命。妹妹莫要悲切。”馬皇后略作沉吟道,“這死生禍福乃是不爭之定數,看開便是。一生無愧,死而何懼?” 碽妃涕零哽語:“姐姐賢德,曠世少有。縱是男兒,復有幾人能及?妹妹恨不得為姐姐代受此劫……” 聽聞這等肺腑之言,馬皇后雙目俱潤,煦容道:“妹妹率真,更是難得,本宮已然感念于心。本宮今日此來,實有一席肺腑之言要當面說與妹妹。言語深淺,還愿妹妹莫要介懷才是。” “姐姐但說無妨,妹妹定然誠心銘記。” “此番,怕是決別……” “姐姐……” “且聽本宮說完——如下三言,妹妹當與細細斟酌。” 碽妃悲泣道:“姐姐請說。” “第一言,昨日欲罷不能之事,隨緣處之,隨遇而安。” 碽妃深知,馬皇后雖未明言,但話中所指應是她對陳理之心。于是點頭回道:“妹妹明白。” “第二言,今日欲行不失之事,憑理視之,憑心而斷。”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