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樓月-《愿以山河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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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昶王十二年,冬。
窗外落著紛紛揚揚的雪。
空氣中彌漫著冷氣,宮道上的宮人穿著厚重的冬服掃雪,不時搓搓掌心,口里哈出陣陣白煙。
冰雪將開著梅花的枝頭都壓低了些,結(jié)下一層寒霜。
屋子里也沒有多暖和,爐子里的炭火已經(jīng)燒盡了。寒意滲透骨縫,令人四肢百骸都凍得僵硬。
披著雪白狐裘的青年坐在窗邊,原本攥著的一盞熱茶也被灌進(jìn)窗內(nèi)的風(fēng)雪吹得涼透。手指修長如玉,骨節(jié)分明,十分好看。
長壽小心翼翼地走上來:“公子,外面天冷,還是讓奴把窗子關(guān)上罷。”
青年聞言,轉(zhuǎn)過頭來,一張臉生得端方秀美,容光絕艷。
便是素有七國第一美人之稱的燕國重華公主,見了他恐怕也得自慚形穢。傾城艷色,終不及男子姿容。
衛(wèi)斂莞爾:“窗子開著,我還能見故國的風(fēng)雪。關(guān)上了,就什么也看不見了。”
他聲音溫潤,泠泠如玉,面上猶含三分笑意。任誰見了,都覺這只是個悠然賞雪、晶瑩無暇的貴公子。
長壽卻聽得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楚國多雪。公子這是想家了。
可身在秦國為質(zhì),公子恐怕終其一生……都再也回不去。
公子今才十九,余生歲月,卻都要蹉跎在異國。
長壽用手指揩了揩眼角的淚,語出卻已是哽咽:“公子需得保重身體,若是感染風(fēng)寒,只怕……”
只怕秦人連個醫(yī)官都不會給公子請。
公子是楚國王室,卻落得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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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今天下七分,秦、楚、燕、魯、梁、陳、夏,割據(jù)一方,各自為王。
秦昶王姬越九歲登基,迄今已有十二年。那是個驍勇善戰(zhàn)又運籌帷幄的野心家,以暴虐狠戾聞名。在位十二年,發(fā)動過九場戰(zhàn)爭,吞并無數(shù)座城池,迫使五國臣服,年年納貢。
最弱小的夏國,離滅國僅剩一步之遙。
楚亦是強國,與秦兵戎相見多年,其余五國已降,唯楚頑抗至今。
無奈這回燕嶺之戰(zhàn)大敗,秦連破楚三道防護(hù)大關(guān)。眼見有亡國之危,楚國忙將公子斂送到秦國為質(zhì),又承諾許以金銀珠寶,財帛馬匹,以示臣服。
說是為質(zhì),實則送死。秦楚交戰(zhàn)多年,雙方都對彼此恨之入骨。一個楚國公子到了秦國,無異于羊入虎口,就是立即被撕碎絞殺,也再正常不過。
他是楚國的棄子。
衛(wèi)斂的生母不過是一宮女,生下他便歿了。他雖有公子之尊,也飽嘗人情冷暖。對于自己的命運,他早已了然于心。
楚國使臣入了京,卻并未受到秦王接見,只得到一句傳話:“公子斂留下,其余人打道回府。孤不想見。”
就這樣,楚國使臣離開,衛(wèi)斂被留了下來。與他一道留下來的,只有長生、長壽兩個自小侍奉身側(cè)的內(nèi)侍。
衛(wèi)斂在驛館中待了兩日,都未等到任何傳召。
他倒是插花泡茶泰然自若,長生與長壽急得團團轉(zhuǎn)。長生甚至道:“公子,我們逃罷。”
他身邊這兩個心腹,長壽手腳麻利,說話討喜,平日里負(fù)責(zé)端茶倒水,貼身伺候,衛(wèi)斂時常打趣他,看似與他更親近。長生武藝高強,不茍言笑,對衛(wèi)斂恭恭敬敬,絕無半分逾矩,卻是衛(wèi)斂真正可以放心把大事交付的人。
這世上恐怕也只有長生知道,清秀孱弱的公子斂,其實武藝比他更高。想要逃出秦國,不是不可能。
“逃?”衛(wèi)斂漫不經(jīng)意地修剪花枝,“我能逃到哪兒去?”
“天下之大,只要出了永平,公子去哪兒不逍遙自在?以公子的本事,斷不至于束手就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衛(wèi)斂將花枝修剪出一個好看的形狀,滿意地放下剪子,“就算我能逃出永平,也逃不出這秦國。逃出秦國,只要他秦王一聲令下,六國都會幫著抓我這個罪人,連我的母國也不外如是。一個孑然一身的楚國公子,一個是擁兵百萬的秦王。長生,他們知道該討好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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