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精修) 人如玉,琢而得之-《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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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玉清。”
蘇問機念出謝玉清的名字。傅長陵站在高塔之上,就看見謝玉清提劍而入,所有人紛紛給謝玉清讓路,謝玉清身上還沾染著血泥,似乎剛從戰場上下來。
所有人呆呆看著她,有人反應過來,朝著謝玉清沖過去,想要攔下她。
謝玉清以劍鞘為刃,抬手橫掃,一路朝著悟道塔揮砍而去。
蘇問機走到長廊上來,看著如劍一般破開人群而來的女子,他嘆了口氣,無奈出聲:“謝玉清,不要拿云澤的生機去任性。”
“生機?”
謝玉清縱身一翻,聲音清冷:“何為生機?人活著,才是生機!你們為求你們的生機,放棄百姓,放棄師友,一步一步退縮,到頭來,”謝玉清翻身落下,單膝跪在悟道塔前,抬眼看向塔頂,“卻說我放棄云澤的生機?”
說話間,謝玉清足尖一點,直躍而上:“我與你們不同,我不信天道,不信命運,不信神佛,我只信我自己手中的劍,”謝玉清落到傅長陵面前的長欄之上,盯著傅長陵,“我不放棄任何我要保護的人,只要我的劍在,我就會保護他們,不退讓半分。”
傅長陵不說話,謝玉清站起身來,她的劍指著傅長陵,聲音平靜:“你們為了所謂的大義,以人煉脈;你們為了所謂的大義,放棄乾坤城外所有普通修士百姓;如今你們為了所謂的大義,還要放棄阿衍。”
“傅長陵,若你的道,是放棄弱小、放棄無辜、乃至放棄你的家人,這份道,你自己心中不會有憾嗎?”
“天地君親,為人立世,先護好身邊人,才談得上護這蒼生,你手中有劍,卻不敢提起來,縱使渡劫飛升,又有何意義?”
傅長陵仰頭看著謝玉清,他感覺光從云層破開,落在謝玉清身上。
“傅長陵,”謝玉清注視著他,“若你不去救他,這世上,就無人再能救他。”
若他也放棄秦衍,這世上,還有誰去救秦衍?
蒼生是道,自己、身邊人,就不是了嗎?
總在犧牲弱小之人以換取所謂的未來,總在犧牲少數以換取所謂的大義,可云澤一次次犧牲下來,最后活下來的又是怎樣的大義?
“師姐,”傅長陵抬手提劍,“你說得沒錯。”
“我不當放棄任何人,更不該放棄他。”
說完那一瞬,傅長陵輕輕一笑,身形便消失在了長廊之上。
蘇問機神色大驚,慌道:“道君!”
“問機,守住本心,本也是道。”
傅長陵聲音飄散在空中,也就是這一刻,所有修士長劍在手中瘋狂震動,傅長陵再一次出現,已在山門,修士手中長劍再控制不住,紛紛脫手沖上云霄,隨后匯聚成一股劍流,跟隨著傅長陵,一路朝著遠方離開。
“你要我參悟天道,可若我連本心都不存,何談天道?”
“天道在心,而不在人。縱使我身死道隕,但凡云澤還有一人尚在,便仍有生機。”
“不服天道,便是我道。”
傅長陵御風而走,身后跟數萬長劍。謝玉清從悟道塔上一個翻身,御劍緊隨而去。
蘇問機站在長廊上,白綾蒙著的雙眼,愣愣看著傅長陵遠去的方向。
“不服天道,便是我道……”
“少主,”侍從御劍而來,慌忙出聲,“道君走了,我們怎么辦?”
蘇問機沉默不言,許久后,他低啞出聲,“派一批人,去回乾坤城的路上等他們。乾坤城全面固防,時刻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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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救師兄,在前面拖著他們,你想辦法把他們抓的人帶走。”
傅長陵囑咐謝玉清一句,謝玉清應下聲來,而后兩人縮地成寸,迅速到達了無垢宮的地界。
傅長陵人未至,劍先行,劍雨混雜著夜里的雨絲鋪天蓋地而下,直直砸在無垢宮結界之上。
整個無垢宮轟隆作響,地動山搖,眾人驚恐抬眼,便看見飛劍一部分被結界消融,一部分破開結界砸落在地上。
“怎么了?”
“敵襲!敵襲!”
無垢宮眾人頓時慌亂起來,江夜白坐在高座上,神色平靜,秦衍站在江夜白邊上,面無表情看著降落而下的劍雨。
片刻后,傅長陵身影出現無垢宮山腳下,他一手握著灑金小扇,一手負在身后,清朗中帶了幾分低啞的華麗聲線響徹無垢宮道:“本君華陽,受魔尊之邀,特來無垢宮赴宴。不知歲晏道君何在,可否一見?”
聽得這話,秦衍轉頭看向江夜白。
“師父,弟子愿意迎戰。”
江夜白抬眼看他。
秦衍和他記憶里沒有什么兩樣,只是改變了對于云澤感情、刪除了傅長陵記憶的秦衍,似乎還是當年那個勸著他不要喝酒的弟子。
他看著江夜白,等著江夜白的吩咐,江夜白注視著他,他似乎有些猶豫,但許久之后,他還是道:“去吧。”
秦衍恭敬行禮,而后提劍離開。
看著秦衍的背影,上官明彥轉眼看向江夜白,不由得道:“魔尊是在遲疑什么呢?”
“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晏明清醒過來,”江夜白喃喃出聲,“他該多難過。”
上官明彥看著秦衍走出門去的江夜白,不由自主開口:“那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我們有得選嗎?”
這話問得上官明彥沉默下來,他垂下眼眸,苦笑了一聲。
“對,我們無路可選。”
傅長陵站在山腳之下,仰頭看著山頂的無垢宮。
他叫戰不過片刻,就看見一襲白衣從無垢宮內走出來。
他一手提劍,一手執傘,站在高處,自上而下俯瞰著他,一言不發。
他好似全然不記得他,目光里無悲無喜,沒有半點情緒。
傅長陵第一次看見他給予他這樣徹底的漠然,當年他是歲晏魔君時,不曾這樣看他,后來他是鴻蒙天宮大師兄,哪怕斬卻情根再世沖鋒,即便無情,卻也記得他。
可如今他好似真的什么都忘了,全然已是另一個人。
他們遙遙相望,傅長陵艱難笑開,拾階而上,提步走向他。
周邊修士喊殺著揮砍而來,但一觸碰到傅長陵邊上,便被瞬間震開。
秦衍在高處看著傅長陵持扇而來,他唇邊含笑,一直注視著他,好似來這無垢宮,就是為了他。
但他并不關注他的目的。
秦衍所有目光,都落在他流轉的靈氣之上,他揣度著傅長陵的能力,評估著他們之間實力的差距。
傅長陵越往上,攔截他的修士修為越高,距離秦衍不過百丈距離遠時,終于有修士破開他的結界,大刀揮砍而下!
傅長陵手中小扇一轉,翻手就從脊骨抽劍,直直抵在修士砍過來的大刀之上。
“脊骨劍。”
秦衍看著傅長陵拔劍,冷靜點評:“藺氏血脈。”
傅長陵聽著秦衍的話,便知他大約是把所有都忘了。他抿緊唇,一路廝殺向上。
雨卷狂風大作,雨傘在風中顫顫巍巍,血水順著雨水從臺階一路而下,逶迤成蛇。
傅長陵一路砍殺向上,來到秦衍身前時,已是滿地橫尸,他踩在血水里,喘息著朝秦衍抬手:“師兄,”他笑起來,“我來接你。”
秦衍靜靜看著他,他目光落在他眼睛上。
傅長陵生得一雙漂亮的眼,但讓秦衍更為奇怪的事,這個人的眼睛不僅漂亮,還有一份這世上難得的清澈。
他像一個孩子一樣注視著自己,便滿眼都是自己。
“我從業獄而來。”秦衍平淡出聲。
“我知道。”傅長陵苦笑起來,“我不在乎。”
“我身負一界期望,縱使有違天道,但為我業獄子民,我仍得違背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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