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夜的靜謐無限放大了心跳聲。 傅長陵說完這句話后,整個人都在忐忑。 他知道他冒犯,但他不確定的是,這種冒犯,秦衍是否察覺。 于是他等候著秦衍說話,他打定了主意,如果秦衍直接說明白,他就耍無賴到底,咬死了自己沒什么多的想法。 然而秦衍靜靜看著他,對視許久后,他什么都沒說,只是在這樣平靜的對視之間,傅長陵察覺方才那樣曖昧的氣氛,似乎一寸一寸冷卻了下來。 隨著這氛圍冷卻下來的,是他的內心。 有一瞬間,他覺得秦衍什么都清楚,卻又覺得有幾分荒唐,秦衍這樣的人,若是什么都清楚,怎么還能這么隱忍著,甚至都沒對他動手呢? 要換作以前,秦衍早就把他扔出去,就算不死,也是個半殘。 等氣氛徹底降溫,傅長陵尷尬收回手來,一時之間,他竟然覺得,自己方才的提議,是一種冒犯。他笑了笑,正想說點什么緩和氣氛,就聽秦衍淡道:“耳釘乃師父賜物,日后不得妄議。” “它真……” “傅長陵,”秦衍抬眼看著傅長陵,神色鄭重,“就算師父沒有教導過你,可你既入了師門,掛了師父的名,就當以弟子之禮侍奉于他,你若心有不滿,或者做不到,你可自請離開師門。” 這話說得重了,傅長陵面上僵住,片刻后,他慢慢失了笑意,低聲道:“師兄教訓得是。” “你如今雖無金丹,但心法仍舊可以修習,明日開始,我教授你心法。” “什么心法?” 傅長陵有些茫然,雖然他和秦衍是同宗,大多數同宗的師兄弟都會修習同樣的心法,但著并不是必須,畢竟每個弟子資質不同,作為親傳弟子,還是會因材施教來培養。 秦衍是個劍修,從上一世到這一世,他修的東西都與傅長陵不同,他來教自己心法,傅長陵完全不明了是為了什么。 但他感受到了秦衍的情緒,哪怕遮掩得很好,可傅長陵仍舊感覺到了那一份惱怒,他看著秦衍背對著他睡下,猶豫了好久,才低聲慢慢道:“對不起師兄,是我思慮不周,我以往性子不受拘束,日后我會多加注意些。” 秦衍背對著他,好久后,他才道:“我過往聽過幾次你的風流名聲,知你愛玩鬧招惹,可是長陵,仙路漫漫,放太多心思在雜事上,既傷人,也傷你自己。” 傅長陵聽著秦衍的話,他一時有些揣摩不明白,他大概聽懂了幾分,知道方才秦衍似乎也是覺得氛圍有些不對,可是在秦衍心里,卻將這種氛圍不對,當做了他一貫品性。 他們傅家在仙界的確以風流聞名,他私生子出生,又生得太好,總有些謠言傳出來,也屬正常。 以前他聽這些謠言,聽聽便過了,畢竟這也不是什么實話,他無所謂。可如今這些謠言從秦衍嘴里出來,他就覺得有些難受,他想解釋,卻又覺得,解釋出來,更加尷尬。于是沉默許久之后,他終于才道:“抱歉,日后我會收斂。” 秦衍沒有說話,他靜默著,好久后,他才道:“長陵,我是你師兄。” “嗯。” “我希望你的仙路走得長。” “我明白。” 得了這樣的答話,再多的話,似乎也變成了咄咄逼人,于是秦衍沉默下去,看著面前的石壁,一言不發。 他覺得自己的手腕仿佛是被火灼了,這種灼燙一路蔓延到他心里,他一面覺得手腕滾燙,一面又覺得內心,平靜又冰涼。 有一瞬間,他仿佛突然理解了他曾經有過的情緒。 何謂喜歡,為何喜歡。 在某一刻,他似乎隱約觸及。 然而那種觸及,卻仿佛是隔了一塊巨大的、透明的結界,他只是靜靜端望著,仿佛明白了。 其實他大概知道,傅長陵接近他,為的是他心里那份愧疚。 從他知道自己是晏明,知道璇璣密境的秘密那一刻,秦衍便明白,以傅長陵的性子,他必然對他充滿歉意。 只是他不需要這份歉意,也不希望傅長陵負罪。 他不覺得傅長陵有罪,路是他自己選,傅長陵從沒做錯過什么。他不覺得是傅長陵有什么對不起他,相反,相比下來,上一世,或許是他虧欠更多。 畢竟,欺騙的人是他。 當年說讓傅長陵等他卻沒回去的是他,當年動手傅家滅門一事,他也的確動手。 他讓傅長陵孤苦伶仃,又騙他至死,哪怕傅長陵或許說過幾句讓他難堪的話,但無論如何,算下來,傅長陵與他,都算不上虧欠。 這本也只是他一個人的贖罪之路,他為傅長陵做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 一直以來,他都希望能和傅長陵分道揚鑣。 只是傅長陵這個人,骨子里有著寧愿一頭撞死在南墻都不回頭的孤勇,不讓他靠近,他就想著辦法靠近,靠近了,他總有辦法讓你和他牽扯。 無論是在后山救他,還是璇璣密境救江夜白,又或者是上一世,他都欠著傅長陵。 這份虧欠,讓他包容,讓他接受。 傅長陵想要贖罪,如果靠近自己能讓傅長陵高興一點,那他也愿意配合,讓他高興一些。 可如今他卻有幾分害怕了。 在他察覺自己情緒被觸動那一剎,他忽然有了幾分惶恐。 這種感覺,沒有出現時,他不明了。但只出現一瞬,他便清楚,這種情緒,他曾在上一世的回憶里有過。 璇璣密境,大雪紛飛,當少年傅長陵一筆一劃在那個少年秦衍手心寫字,笑著讓他猜自己寫了什么時,他有過。 當絕望之處,傅長陵在雪地里爬過他身側,“啊啊”叫著尋找他時,他有過。 當他渾渾噩噩,已近地獄,傅長陵抱著他,在他胸口寫下那句“我喜歡你”,然后吻上他的唇時,他也有過。 這種情緒難堪又驚慌,讓他甚至差點失了自己慣來的冷靜,將這個人當場甩出去。 可是他終究還是克制住了自己。 這么多年來,他最擅長的,就是克制。 于是他只是運轉了無情道心法,靜靜看著他,將自己隔絕的情緒,一點一點傳遞過去。 傅長陵沒錯。 秦衍閉上眼睛。 他說傅長陵的話,該給的是自己。 傅長陵只是愛玩鬧,真正心性不定的,是他。 確認了這一點后,秦衍內心慢慢平靜下去,他像是被驟然鑿開的冰湖,又迅速重新凝結。 那一夜十分冗長。 秦衍靜靜聽著周邊一切聲音,許久之后,他慢慢睡著。 而后他便陷入了滿是鮮血的夢境,那夢境之中,他聽見萬鬼哭嚎,聽見鴻蒙天宮喪鐘鳴響,看見四處血海尸山,無數人的嘶吼聲和哭聲交織成一片。 他漠然行在鮮血之中,這是他慣來的夢境,他已習慣。 然而這一次,他走著走著,周邊卻成了風雪,他走在雪地上,遠遠看見一個黑衣少年的身影,秦衍頓住步子,他不敢上前,卻在最后,還是遲疑著往前走過去。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