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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番外(前世)-《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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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興十八年三月十七,裴文宣領到了人生第一道圣旨。

    那時候他剛從廬州守孝歸來不過一年,剛被從小定親的秦氏退了婚,還在刑部當著一個小官,按理來說,不可能碰到圣旨這種東西,但沒想到,也不知皇帝是看中他哪一點,突然就決定將他的掌上明珠、整個大夏最尊貴的公主――平樂殿下,賜婚于他。

    于是一道圣旨驟然落到裴家,他在渾渾噩噩中接了旨,便被定下了命運。

    接旨那天晚上,他沒睡著,躺在床上,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他在夜里抱著自己,看著月亮,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憋屈和好奇。

    他從來沒看清過平樂殿下的長相。

    也從未與她有過任何交集。

    對她的印象,都來源于別人的傳說,聽說她蠻橫驕縱,動則打人,囂張跋扈,可怕至極。

    就這么一個人,突然就要成為他妻子,而他還沒有任何拒絕的辦法。

    他本來還打算再去秦家看看,秦家退了他的親,這事兒是他二叔一手操辦,他總覺得有那么些不對,如今卻什么都不用管。

    他的命運,他的婚事,已經被別人決定了。

    這種事,令人很不舒服,然而更不舒服的,就是第二天早上,當他打開門時,就看見院子門口,站了滿滿當當一批人。

    這批人是宮里來教他規矩的。

    說是學規矩,但其實不止是規矩,這批人過來,第一件事,就是驗身。

    他從上到下都被驗了遍,確認沒有問題后,才在這群奴才低笑里穿上衣服,走出屋里。

    而后他就開始學習駙馬守則,從和公主問安,到與公主行房,都有詳細的規定。

    這樣繁瑣的禮儀,讓他還沒見李蓉,便心生厭惡。

    心想著,這樣萬千寵愛長大的公主,脾氣得多大,多不好。

    可是再如何不好,那都是公主,都是嫁給他的人,他也只能尊著規矩學了。

    等到了成婚那日,這種厭惡,又多加了幾分不安。

    他父親沒有其他孩子,按照禮制,該由他的兄弟替他來宮門前迎親,可他沒有可以信任的兄弟,這么大的事兒,他就只能自己來。

    為此他做了一篇文采飛揚的《引鳳詞》,企圖遮掩他的狼狽。

    可不知道為什么,當他站在宮門口迎接李蓉時,他還是多了幾分莫名的害怕。

    他開始擔心,自己來迎親,不合規矩,李蓉會不會生氣,會不會打他。

    李蓉打了一次,以后會不會經常打他罵他?

    其他都可以忍,但若李蓉打他罵他,他又如何忍?

    他心里幻想著李蓉的可怕,心緒難安,渾渾噩噩等著,就聽有人宮門緩緩打開,而后他就看見了車攆緩緩而來,女子身著嫁衣,手持金色團扇,當著自己的臉,跪坐在車簾之后,從宮門中緩緩出現。

    沒有傳說中的兇神惡煞,沒有想象中的丑陋非常,坐在車簾后的女子,甚至呈現出了一種超出常人的美,哪怕是只露出一雙眼,都讓裴文宣看得有些呆了。

    好在他很快收斂心神,在眾人面前故作鎮定,拉開長卷,為李蓉念了那首《引鳳詞》。

    他文采非凡,念完之后,周邊盡是掌聲,他也不知道為什么,鬼使神差的,就忍不住抬頭往車攆看了一眼。

    于是就恰好看到姑娘也在偷看他,一雙滿是好奇的眼落在他臉上,兩人稍一對視,又故作鎮定挪開。

    只有裴文宣心里知道,自己看上去平靜,心跳卻奇怪的有些快。

    《引鳳詞》大獲成功,倒也算給這場婚事開了個好頭,他翻身上馬,領著李蓉往公主府去。

    等到了公主府,他同李蓉拜天地。

    他偷偷抬眼看姑娘的容貌,姑娘的扇子卻擋得很好,終于在彎腰之時,露出一點點模樣,然而也就是那時,他就被公主頭上的發冠扎了一下,扎得頭皮發疼。

    可他不能喊出來,只能生生忍住,同李蓉完成夫妻對拜。李蓉似乎也察覺了他被發冠扎了的事實,抿著唇,壓著笑,一雙眼里全是笑意,漂亮非凡。

    尚未卻扇已是如此,等到扇子挪開,姑娘坐在床邊,半分羞怯半分好奇抬頭看他,他便根本說不出話了。

    他一時也不記得自己見李蓉之前那些煩悶,和李蓉喝了交杯酒,遣散下人,獨留兩個人在房間后,便什么都不敢做了。

    兩個人各自坐在床頭,李蓉不好意思說話,裴文宣也不敢開口,坐了好久,李蓉才低聲開口:“郎君還不歇息嗎?”

    聽到這話,裴文宣心就跳到了嗓子眼兒。

    他自然知道歇息是什么,他站起身來,按照規矩所說,恭敬道:“請容微臣為殿下卸發。”

    李蓉紅著臉點頭,裴文宣便跪到李蓉身后,替她取下發冠。

    他做這些時,手一直控制不住有些抖,李蓉乖巧低著頭,好似完全不知道他的緊張,反而是自己緊緊捏著衣角,看上去緊張得不行。

    發現李蓉也緊張,裴文宣到有些放松了,想起李蓉如今年不過十八,算來他還年長兩歲,他當是兄長,好好照顧才是。

    心里這么想著,他便鎮定下來,等替李蓉卸了頭發,他又打了水,替李蓉卸妝,等做完這一切,到最后一步,他看著坐在床邊的姑娘,好久后,才跪在地上,啞著聲音,恭敬出聲:“請容微臣為殿下寬衣。”

    李蓉完全不敢看他,她扭過頭去,看著窗戶,低低出聲:“嗯。”

    這一次他再如何安慰自己,都控制不住手抖。

    他一件一件脫了她衣服,而后脫了自己的衣服,放下床帳。

    兩個人在床帳里后,靜靜躺在一起,好久后,李蓉輕輕拉住他,低聲問他:“郎君還不歇息嗎?”

    裴文宣心頭一緊,他感覺到他們身下墊著的方巾,也知明日會有很多人等一個結果。

    他心里有些說不出的難受,可是當他轉過身,看見李蓉的眼睛,他突然又覺得,這種難受消失無痕。

    他看著李蓉,好久后,認真開口:“殿下愿意嗎?”

    李蓉聽到這話,似是有些害羞。

    “若是郎君,”她聲音很輕,“自是愿意的。到不知,”李蓉抬起眼來,有那么幾分忐忑,“郎君可是有其他顧慮?”

    她的眼睛很明亮,帶了些少女的嬌媚溫柔,像是雨后晴空,看的人心都軟了起來。

    裴文宣凝視著她,那一刻,他突然就有了認命的沖動。

    李蓉也是被賜婚的人,終歸也是受害者,他既然違抗不了皇命,那也不必辜負這個姑娘,好好在一起一生,也好。

    他心中像是被什么蠱惑,不由得湊了過去。

    青澀親吻,而后觸碰。

    做的時候他很緊張,就怕弄疼了她,姑娘環著他的脖子,貝齒咬唇,稍稍搖頭,他就覺得心里發緊。

    兩人折騰了一夜,前期算互相折磨,等后面就有了些趣味。

    只是李蓉第一次,他不敢做得太過,見有了血染了白巾,他便咬著牙問她還要嗎。

    李蓉睜著迷離的眼抬眼看他,他喉間發緊,李蓉瞧著他,只問:“你難受嗎?”

    “不難受。”

    他違心說著假話:“全看殿下。”

    李蓉不說話,她瞧著他,好久后,她伸出手,抱住他,只低聲道:“我沒事,郎君請便。”

    就這么一句話,裴文宣突然就覺得心防全線崩塌,他沒有繼續,只低頭親了親她,溫和道:“我怕殿下疼,殿下好好休息。”

    兩人互相體貼,等到了第二日,裴文宣早一步醒來,他一醒,李蓉便醒了,裴文宣按照規矩跪到床邊,行了個大禮:“殿下晨安,千歲萬福。”

    李蓉有些迷茫,她一雙眼定定看了裴文宣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隨后笑道:“又沒人看著,你做這些做什么?”

    “這是規矩。”

    “你我是夫妻,”李蓉趴在床上,枕著手臂瞧著他,“又不是君臣,要這么多規矩做什么?郎君請起吧。”

    裴文宣猶豫了片刻,李蓉輕聲道:“郎君不愿?”

    “倒也不是。”裴文宣做下決定,她想與他做夫妻,那就做夫妻就是,于是他起身來,照顧她起床。

    李蓉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驕橫的人。

    甚至于,她還十分溫柔體貼,帶了些小女兒家的嬌氣,又多了幾分常人難有的聰慧。

    他們一起在外游玩,行閨房之樂。

    她在家文雅,但骨子里卻有些瘋鬧。

    有一天夜里,她告訴他,她在宮里這么多年,從來沒有逛過花燈節,他聽著就有些心疼,七夕那日,便帶她出了宮。

    她在街上跑跑跳跳,像一只靈動的鳥,甚至還換上了波斯舞姬的衣衫,混在人群中,看得人挪不開目光。

    她有動,也有靜。

    她喜歡他寫的字,偷偷拿了他的字來臨,他走到她身后,看她臨了半天,始終不得其形,他便忍不住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我教你。”

    李蓉手上一頓,便紅了耳根,低頭輕輕應了一聲。

    嗯。

    那么小小的一聲,就抓在他心上。

    又甜又癢。

    其他什么也沒多想,只覺得這姑娘可愛極了。

    那時候正是上官氏如日中天之時,他當了李蓉的駙馬,上官氏是不喜的,畢竟他出身寒門,身份卑微,但既然已經娶了,上官氏也不忍讓李蓉當個九品小官的妻子,于是承蒙上官氏的關照,他從九品直躍六品入御史臺,也不過就是朝夕之事。

    可他不傻,他清楚知道,上官氏讓他入御史臺,這個橄欖枝一旦接了,就意味著加入了這朝堂上的奪嫡之爭。

    他其實看得明白,李明心屬李誠,李川家族龐大,早晚是要敗的。

    所以他被上官旭叫去詢問之后當天,他一直待在書房里沒睡,想了大半夜,等回到房間,一看見李蓉。

    他就覺得,自己白想了。

    他終歸是李蓉的丈夫,李蓉拋不下李川,他就不可能拋下李川。

    于是等到第二日,他便答應上官旭,進了御史臺。

    加入了朝堂上的紛爭,他便不能松懈,從進御史臺后,他便十分努力,上下結交權貴,手上的事兒總是超出預期完成。

    為此他早出晚歸,李蓉也沒有半分抱怨。

    有次他喝酒喝得多了,怕吵醒李蓉,自己躺在小床上睡,睡到半夜干嘔不止,最后嘔出血來,等醒過來時,他便感覺有人點了燈,他一回頭,就看見李蓉氣勢洶洶站在他面前,喝了一聲:“回去!”

    那天晚上,他才知道,原來李蓉也有脾氣。

    脾氣還挺大。

    他低聲道歉,李蓉似是有些難過,她打水給他的時候,裴文宣小聲道:“我錯了,日后不喝那么多。你別生我氣了。”

    “我不是生你氣,”李蓉沙啞著嗓子,“我是氣我自個兒,氣我自個兒沒本事。”

    但他知道她不是沒本事,她本事大得去了。

    那時候新婚燕爾,感情算不上最好,但也是攜手并進。

    直到八月初,宣布了李川成婚的消息,他再一次聽到秦真真的名字。

    李蓉當時和他閑聊著,說著皇后上官h挑選的人選:“母后這次選了五個姑娘,兩個寒門,你別瞧是寒門,手里握著軍權,給川兒,也是個助力。”

    寒門,軍權,裴文宣聽到這話,便覺得有些不安,不由得多問了句:“誰?”

    “有一個你可能認識,是你父親故交的女兒,叫秦真真。”

    李蓉說得漫不經心:“她身份低了些,母后想讓她當側妃,前些時日宣進宮里來見了,聽說其他都好,就是有點太直。”

    裴文宣聽不進去,他明白,秦真真的脾氣,豈止是直?

    他心里一時有些發慌,只道:“她哥呢?”

    “還在邊關呢,她家里做的主。”

    李蓉只當他關心故人,隨意道:“這事兒也定下來了,很快就宣布,希望川兒這次婚事順利吧。”

    裴文宣沒說話,他發著呆,李蓉轉過頭來,覺得他有些奇怪:“文宣?”

    “哦,”裴文宣收回神,只道,“沒事。”

    畢竟也與他無關了,算不上什么事。

    秦真真的事在他腦中不過一閃而過,倒也沒有多想,他和李蓉繼續過他的日子,也不覺時光流逝。

    就只一路聽聞李川成了婚,偶爾聽說李川后宮有些斗爭。

    他都沒放在心上,直到有一日,他從李川府邸出來,被秦真真的下人攔了去路。

    “公子,求求您救救小姐吧公子。”

    裴文宣聽到求救,趕忙去見了秦真真。

    她患了風寒,高燒不止,早已經燒迷糊了。

    她因救人落水,被反誣推人,被責罰之后生病,沒有藥,也沒有大夫。

    見故人如此,裴文宣哪里放心得下?秦臨不在,他自然就照看著,當即想了辦法,給她弄了藥,找了大夫。

    做了一切后,他又覺得有些不妥,不知哪里來的心虛,讓他囑咐了那個下人:“莫要同你家小姐說我來過,就當是你請的,傳出去,于我于她,都不好。”

    下人趕忙應聲,裴文宣安排好一切,從太子府回來。回來時候,便見李蓉正等著他吃飯,她特意讓人準備了姜湯,說是怕他受寒。

    “你今日在川兒那里呆的時間長,”李蓉笑,“他是個火神轉世,一向少置炭火,我怕你冷著。”

    裴文宣不知道為什么,心跳驟然加快,他低了頭,應了一聲“嗯。”

    不知道秦真真的處境,倒也算還好。

    如今知道了她的處境,裴文宣便覺有些難以放下。

    他們自幼相識,他深知秦真真的脾氣,落到如此地步,他心里便有些難安,幫了第一把,他咬咬牙,便幫了第二把。

    刻意將李川引到了秦真真面前,制造了他們的偶遇,一來二去,秦真真終于入了李川的眼,日子過得好些。

    而這些時候,李蓉開始四處問診。

    他們在一起已近一年,李蓉肚子始終沒動靜,她不由得有些憂慮。

    她不敢告訴裴文宣,而裴文宣慣來不在意這些,也沒察覺她的異樣。只是偶然發現她在喝藥,問了一句,她便答:“是些美容的方子,聽說能長得更好看一些。”

    裴文宣聽了就笑,只提醒她:“莫要亂吃這些,讓太醫驗驗,吃壞了就不好。”

    李蓉吐吐舌頭,像個孩子似的。

    秦真真日子好過起來,裴文宣也就放了心,想著日后就看她造化,也不必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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