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府內(nèi),哭聲不絕于耳。 府外,煙花聲震天。 這世上有人悲,有人喜,每人都各不相干。 他終于回過神來,跨過門檻,順著記憶中熟悉的路線,踏入了院門中,來到了屋里。 瞧見他回來了,守在門前的丫鬟,忙朝屋里喊,“郎君回來了!郎君回來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的面色,哽咽著說,“娘子已經(jīng)去了,郎君節(jié)哀。” 屋里人都在哭,但落在他眼中,卻是一副光怪陸離的景象。 衛(wèi)楊氏與孫氏她們都擠在一處,吳懷翡也在看他,她面色很古怪。 他似乎無法融入他們的悲痛中,站在門前,沒有往前,只靜靜地看著,心中出乎意料的迷惘而平靜。 他出現(xiàn)在門前時,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眾人擁擠在了一處,將床前擋得嚴嚴實實的,冬日的屋里燒了炭,本就悶得厲害,人一多,空氣更顯渾濁。 瞧見他站在門口,紺青的眼無悲無喜地望向屋內(nèi),屋里的人好像都愣了一下。 青年烏發(fā)散亂,玉色的衣擺上正往下滴著泥水,緊緊攥起的指尖中,有血珠滲出。 眾人自覺地為他讓開了些,好叫他去看清躺在床上的她,嘴上同時說著些安慰的話。 衛(wèi)楊氏本想責罵他兩句,但一看到他模樣,卻不好再說什么。 他拖曳著自己的跛足,緩緩地走向了床前,卻沒有去看躺在床上的枯竭的少女,而是彬彬有禮地轉向了屋里眾人,看著他們,溫和有禮地說,“我想與翠翠一起待上一會兒。” 一時間,孫氏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覷,看著他模樣,紛紛拿不定主意。 衛(wèi)檀生臉上似乎沒表露出任何悲痛之色,一如往常平靜,平靜到甚至于冷漠。 孫氏看著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完全沒想到自己這個三弟是如此冷情的性子,就算妻子去世了,也沒見他掉一滴眼淚,再看向床上的少女時,眼中難免染上了幾分同情和悲切。 但頂著眾人各異的目光,青年依舊不為所動。 還是黃氏最先反應過來,率先打了圓場,“他們夫妻生前未曾見上一面,死后讓檀奴與翠娘單獨相處一會兒罷。” 陸陸續(xù)續(xù)的,眾人都散開,走出了屋,來到外間商討后事。 他看著他們一個個走出去,伸手將門合上,細致地垂眸帶上鎖,做完這一切才回到了床前,看向了躺在床上的少女。 和上一次見面相比,她似乎又瘦了一些? 他不太確定地想,細致地看。 她面色似乎比屋外的雪都要蒼白,都要冷上兩分,烏黑的發(fā)早已失去了光澤,散落在枕上,眉毛也因病重疏淡了幾分,她眼睫倒是一如既往的黑而長,鴉羽似的。 她死前似乎極為平靜,臉上毫無痛苦與留戀之色,甚至看著看著,讓人冒出了一種她是擁抱著死亡離去的錯覺。 衛(wèi)檀生脫了鞋,在她身旁靜靜地躺了下來,伸出手慢慢地梳攏她的發(fā)絲,一如往常。 在她生前那段日子里,他躲了出去,不敢看她一眼,不敢與她同床共枕,如今卻一點兒都不怕了。 他細致地耐心地看著她,看著少女每一寸的肌膚,每一根發(fā)絲。 她散亂的發(fā)髻終于支撐不住,徹底散落開,那根挽發(fā)的云紋玉簪,“啪嗒”落在地上,霎時碎成了兩截。 他彎腰拾起云紋發(fā)簪,攥在手中。 破碎的玉簪刺破了手掌,血流得更多,他想摸摸她的發(fā)頂,但又擔心血會弄污了她的發(fā)。她喜凈,在她懷孕時,不方便彎腰洗頭,都是他握著她的發(fā)絲,幫她慢慢地洗干凈。 恍惚中,他又生出一種錯覺,她當真離開他了嗎? 瞥見自己腕上的佛珠,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忙下床取了筆墨,捋起了她的衣袖。 筆尖落在她肌膚上,從指尖起,字跡飄逸俊秀,流暢蘊藉,如飛仙環(huán)繞飛舞。 五根手指細細地寫滿了,又順著手腕往上繼續(xù)寫,又如金色的流云橫臥,將她五指、手掌、小臂都寫滿了經(jīng)文。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 據(jù)說,平日里持誦《金剛經(jīng)》能解百病。 他手腕一抖,暈出了金色的墨漬,忙又伸出衣袖,揩干凈了,繼續(xù)往下寫。 那俊麗的金色的經(jīng)文,看起來好像真的有佛法加持。 隨著筆勢往上走,她身上裙裳漸褪,他眼睫低垂,凝神運筆,將經(jīng)文書滿了她全身,再棄了筆,耐心地等待她蘇醒。 窗外一陣夜風吹來,她眼睫輕輕顫抖了一下。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