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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神宗朱翊鈞子嗣不繁，正宮無所出，故其子皆為庶出，而其中夭折多有，僅有五子順利成年。庶長子朱常洛繼承國統(tǒng)是為光宗，亦即熹宗朱由校及當(dāng)今崇禎帝生父。另四子則各封為王，分別為庶三子福王朱常洵、庶五子瑞王朱常浩、庶六子惠王朱常潤以及庶七子桂王朱常瀛。故而論親疏，福、瑞、惠、桂四王皆為當(dāng)今崇禎帝朱由檢親叔父，地位猶顯，常稱“四親藩”。

    相較之下，受封于湖廣襄陽府的襄王一系與崇禎的關(guān)系就遠(yuǎn)多了。襄王系源出明仁宗朱高熾嫡五子朱瞻墡，目前襲封的是第十一代襄王朱翊銘。按當(dāng)初成祖朱棣之后“高瞻祁見祐，厚載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簡靖迪先猷”的取名字輩排行，崇禎帝尚得稱呼襄王朱翊銘一聲“叔祖父”——雖然按實際年齡而言，襄王比崇禎僅僅大了一輪多一些罷了。

    襄王系與崇禎的血緣稍嫌疏遠(yuǎn)，但好歹也還在五服之內(nèi)，而且襄王素為大藩，與朝廷的關(guān)系向來密切，是以其所在的襄陽府也被視為重點防守區(qū)域。目前駐扎在襄陽的有兩支部隊，一為昌平總兵陳洪范，一為襄陽守備游擊黎安民。而無論是兵力還是資歷，陳洪范都遠(yuǎn)超黎安民，因此襄陽的防御體系實質(zhì)上還是以陳洪范為主導(dǎo)。

    襄陽自古便為重鎮(zhèn)，城高壁厚、溝渠千回、雉堞無數(shù)，而今又有久閱沙場的陳洪范坐鎮(zhèn)，本來怎么說也能保其內(nèi)的襄陽王闔門無虞。但凡事外傷好解內(nèi)疾難調(diào)，任憑守城官軍再怎么兢兢業(yè)業(yè)，也架不住襄陽王自家好酒不吃吃鹵水。陳洪范已經(jīng)不止一次勸告過襄王值此非常時節(jié)，還是盡可能不要再著力經(jīng)營外部產(chǎn)業(yè)，但他一個武官的話，身為帝胄的襄王如何會放在心上，依然故我。這且還罷，陳洪范等人萬萬想不到，襄陽王的三子朱常法竟會膽大包天到匿行出城，在紛亂不休的楚北地帶肆意游蕩。

    朱常法雖是庶出，但聰明伶俐又長得俊俏，頗受襄王寵愛。他年才十八，尚未受封，因此一定程度上并未過多受到關(guān)注。明末綱紀(jì)廢弛，祖宗成規(guī)實則在許多藩王那里都已形同空文，比如殿宇規(guī)模、衣行儀制等等僭越數(shù)不勝數(shù)，朝廷基本上也都睜只眼閉只眼而已。而且除非興師動眾以致過于明目張膽，否則連藩王宗人不準(zhǔn)離藩的禁令也沒了效力。漢中瑞藩的宗人常出城拜謁各處佛寺幾成習(xí)慣，襄藩朱常法會四處閑逛也不足為奇。

    朱常法此前也出城多次，每次逗留時間不長，本性又機敏，所以從未遇上什么危難，頗有些駕輕就熟的意味。但這次，卻是陰溝里翻船頭一遭。

    虎陽山細(xì)峽中，夕陽愈加暗弱，山風(fēng)暗送帶起些涼意，但楊招鳳卻是心熱如火。通過對兩個隨從的盤問，他已經(jīng)基本確定那個尚未醒來的少年便是襄陽王朱翊銘的兒子朱常法。本道是有棗沒棗打三竿，不想竟撈到這條大魚。

    孟敖曹同樣驚喜不迭，要非楊招鳳阻止，這個從底層摸爬滾打上來的西北漢子幾乎就要兜過去捏起朱常法的臉仔細(xì)瞧個明白。

    “不曉得這些皇親國戚比起咱們，有啥子不同。”孟敖曹借著透過葉片空隙的微光遠(yuǎn)遠(yuǎn)看著不省人事的朱常法，“適才酒肆里，倒沒料到這小子有這大來頭。”

    楊招鳳笑一笑道：“別說胡話了，都是娘生肉長，有啥不同。華清郡主你不是見過。”

    孟敖曹不好意思道：“郡主天儀，我哪好隨意偷看。實不相瞞，即便護送過她幾次，除了偶爾瞥見那飄飄素衣，我頭也不敢抬。”

    楊招鳳指派兩名兵士去將蒙眼堵嘴的朱常法三人從樹上解下來，低聲道：“這是樁大買賣，好處勢必超出預(yù)計。咱們還是把人交給主公定奪。”

    孟敖曹點著頭，抬眼看向?qū)γ嬷斐７ㄈ耍娭斐７ㄘＷ曰杳裕櫚櫭嫉溃骸吧碜庸沁踩趿耍蛡€娘們也似。”隨即又指著兩個兵士道，“讓他兩個各押一個隨從，那小子就放我馬上吧。”

    楊招鳳答應(yīng)并道：“他是王公貴胄，不比你我，待會對他少些粗魯，要是弄壞了得不償失。”說完嘿嘿一笑，好不快慰。

    當(dāng)下四騎啟程，兩名兵士挾著朱常法的隨從在前，孟敖曹則抱著朱常法與楊招鳳策馬居后。過了十余里，因?qū)⑷胍梗僖娦腥耍娙藶榱粟s路，復(fù)轉(zhuǎn)回到官道上，不想才走二里，迎面出現(xiàn)一隊兵士。

    夜幕漸垂，對面的兵士有十余人，見楊招鳳等人馳馬而來，格外警覺。領(lǐng)頭一個山羊胡子，命手下阻攔了道路，發(fā)聲遙遙道：“慢著，爾等是何來路？”

    楊招鳳與孟敖曹對視一眼，收了馬步，緩行上前搭話道：“我等是鹿頭店趙參將部下，奉命調(diào)查周遭情況，如今方歸，只待回去復(fù)命。不知軍爺是？”

    那山羊胡子道：“棗陽縣巡捕弓手。”

    明代無縣尉，除了巡檢司之外縣中尚設(shè)巡捕官負(fù)責(zé)地方治安。巡捕官不屬正式的官員序列，無品級額設(shè)，通常都由縣中主簿或是典吏兼任，棗陽縣典吏褚犀地大權(quán)獨攬，所以這些弓手都隸屬于他。

    楊招鳳等急于回營，并不想節(jié)外生枝，主動將符印憑證交給那山羊胡子校對了，后道：“軍事繁忙，若無他事，先告辭了。”

    那山羊胡子遠(yuǎn)遠(yuǎn)發(fā)現(xiàn)孟敖曹等都是兩人一馬，有些懷疑，問道：“這些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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