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翌日,項述做足了出門的準備,看陳星那模樣,卻也換了身衣服,明顯要與他一起去。 “昨夜沒睡好?”項述說。 那話是問陳星的,謝安卻接了過去,一臉睡眼惺忪,答道:“難得即日起不必去上朝,本該好好睡一覺才是,孰料昨天半夜兩只鳥兒吵個沒完,便輾轉反側,不得入眠,拖到快天亮時才合眼?!? 陳星嘴角抽搐道:“哦?有鳥兒?我怎么沒聽見?!? 謝安道:“是啊,一只從西邊飛過去,另一只又從東邊飛出去,你追我趕的……先是這么飛著,又是這么飛……”說著還比畫了下手勢,又道:“西邊這只忽然又不動了,就知道在我耳邊叫,你們說,奇怪不奇怪?” 項述:“……” 陳星:“???” “走了。”項述說。 “我跟你一起去。”陳星起身道。 “哎哎!”謝安馬上笑道,“別著急,帶上我!別想扔下我!” 陳星說:“你自己走了,不在我身邊,待會兒尸亥來了又把我抓去怎么辦?” 謝安道:“對了,萬一敵人來了,我這老骨頭可打不過?!? “陳星!你們要去哪兒?”肖山說,“我也去!” 陳星只好把肖山也一起帶上,項述本想輕騎疾馬,快去快回,孰料謝安卻仿佛秋游一般,備好馬車,又讓人去通知馮千鈞。接著馮千鈞帶上了顧青,而謝道韞恰好來找顧青,于是最后變成了驅魔司中浩浩蕩蕩,外加兩名大夫,一大伙人離開建康,名為公干,實則到南屏山吃香喝辣,秋高氣爽,放風箏去了。 赤壁古稱蒲圻,山巒綿延不斷,如天地龍脈,赤壁山、南屏山、金鑾山三峰相接。 白云皚皚,峰巒聳立,面朝大江與萬里洪湖。高曠秋日之中,數山上楓紅如火,疊著金黃色的銀杏樹,又有榆、桑、梧桐樹點綴其中,一層壓著一層,引連數里,映著洪湖碧藍湖水,山中又有一瀑布如白練飛下。 山中有水,水中有山,猶如赭、朱、丹、蒼等繽紛礦色在山水之中化開,當真是鬼斧神工、天地造化的人間美景。 武昌郡守得知謝安前來,父母官忙派出船只,聽憑謝安差遣,數艘小船泊在山下湖中,謝安只不欲人打擾,棄馬步行登上南屏山。走到半山腰時,陳星掏出項述所摹張留手書,對照面前三山,山下一大湖,從這個角度看去,確實是南屏山。 項述說:“七星壇在何處?” 謝安說:“就在半山腰,面朝洪湖的橫崖上,來,我帶你們去看看?!? 午后時分,煙雨蒙蒙,謝安少時走遍名川大山,記憶極佳,上得南屏山時,更是輕車熟路,手持一把紙傘,走得飛快,幾下一轉便走在前頭,陳星反而拉著袍襟,氣喘吁吁地跟在后頭,追不上謝安。 謝道韞原本與肖山走在一起,看了眼,叫了幾聲,便主動停下來等陳星。 “你倒是和肖山玩得來?!标愋切Φ?。 在陳星臥床那段時間里謝道韞經常來為他看診,一來二去,與肖山熟了,那天進宮見司馬曜時,謝道韞還約肖山比試了一番。 “你的小兄弟每天擔心你擔心得不行,”謝道韞說,“你這人怎么總是這么沒心沒肺的?” “我又哪里沒心沒肺啦?”陳星莫名其妙道。 謝道韞嗤了一聲,不再接話,陳星懷疑地看著謝道韞,說:“你該不會是對我干兒子有什么想法?” “驅魔師,你腦子里除了這些,還有沒有別的?”謝道韞頓時就生氣了。 謝道韞總與肖山在一處,像個大姐姐般,這對組合讓陳星相當意外。 陳星當然知道肖山會很快長大,甚至再過幾年,也許還會找到一位意中人。按晉國習俗,十四便可說親,匈奴人則還更早些??稍陉愋切睦?,肖山實在太小了,雖然這大半年里長高了不少,卻終究只有十二歲。 仔細想來,謝道韞所謂“沒心沒肺”,陳星也承認,他希望肖山能快點成長,至少別太過依戀他,至少不能像依戀陸影般依戀自己。否則總像個長不大的小孩般,過得幾年自己不在了,肖山又要如何獨立為人?于是他不像還在哈拉和林時,將肖山當作孩童看待,而是把他視作與自己一樣的大人,教他讀書寫字,卻避免過多地表露出情感。 更讓他多交朋友,與其他人多打交道,避免肖山的世界里,只有他陳星一個人。 陳星覺得肖山什么都懂,事實上肖山也明白,在會稽再度相逢后,陳星花了很大一番力氣朝他道歉,并不顧肖山似懂非懂的表情,解釋了自己的想法。從此肖山便約略體會到了陳星那親而不近的感情,明白陳星在催促他長大,希望他終有一天,能獨當一面。 陳星一臉茫然,本想問你是不要搶肖山過去,當他干媽,謝道韞一語出,兩人卻忽然尷尬起來。 “我沒什么想法!”謝道韞說,“我想拜他當我師父!” “哦哦?!标愋遣亮税牙浜?,忙不迭點頭,抬手道,“我完全沒意見,他答應嗎?” 陳星見肖山也挺喜歡謝道韞,謝道韞居然還想找師父學武,不過一想也是,謝道韞顯然學過少許武技,謝家多半不允許她舞刀弄槍的,唯獨謝安看得還開點。項述沒那閑工夫去教她,馮千鈞總不好與未婚妻的好閨蜜對打,于是謝道韞就只能找肖山了。 謝道韞說:“肖師父說,他要和你商量,明白了?” 陳星點了點頭,這時候,項述仿佛有意地落后少許,在聽兩人說話,謝道韞便不吭聲了,走到前面去。 “你們先走,在前頭等我,”陳星倚著一棵樹道,“我歇會兒?!? “讓你別跟著出來?!表検霾荒蜔┑?。 陳星大病初愈,本來就虛弱,心脈受損后,爬山便直喘氣。眾人看著陳星,肖山欲言又止,馮千鈞卻動動肖山,讓他走到前面去,說:“那我與肖山去前頭探路了?!? 陳星擦了把汗,勉強笑了笑,項述等了一會兒,終于道:“算了算了,背你罷?!? “不用,”陳星說,“我可以的……謝師兄這體力,怎么這么好?!? 項述也不勉強陳星,不多時,眾人都走到前頭去了,剩下項述跟在陳星身邊,陳星一路上去時偶爾打滑,山中云霧繚繞,細雨一陣接一陣,陳星與項述的外袍不片刻便被浸濕。 陳星道:“我還記得你帶我爬卡羅剎的時候,總是這么不耐煩,就不能等等么?” 項述深吸一口氣,正想責備陳星,陳星卻十分郁悶,說:“行吧,我……我還是回建康去,不拖你們后腿了。我就知道你要生氣?!? 說著陳星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今天出來,我就一直提心吊膽,生怕一不小心,又把你惹得不高興了。對不起,我回去了?!? 陳星自從感覺到自己有點喜歡……不,是很喜歡項述之后,總是會忍不住把他對自己的態度加以各種解讀,也不敢再明目張膽地揶揄他、亂開他的玩笑了。項述似乎也察覺到兩人相處時,陳星的這種謹慎感,但不知為什么,他偶爾就會不受控制地發火,但凡他想控制陳星,陳星卻現出一副無所謂也不合作的模樣的時候,這種煩躁的情緒就會在項述心里不斷堆積,最后找個由頭,把陳星教訓一頓。 這次項述沒有回答,取而代之的卻是伸出手,牽住了他的手,帶著他在山路上,慢慢地走著。 細雨紛飛,那一刻陳星心臟狂跳,跟在項述身后,不自覺地動了下手指,項述卻毫不猶豫地握緊了他的手,收緊了手掌。 陳星抬眼望向項述的側顏,發現自己就像從來沒了解過他,總覺得項述有時很容易生氣,有時卻很溫柔,溫柔得甚至有點不像他。 但無論如何,陳星覺得自己已經是這世上的人,最了解他的一個了,畢竟凡事都要看相比之下。 項述打量陳星,似乎有話想解釋,陳星便搖了下他的手,意思是沒什么。 項述終于服軟了,主動道:“有時我總覺得,會有種沒來由的煩躁,是種戾氣罷?” “戾氣?”陳星只覺得好笑。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