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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思年心里嘆了口氣，只得換了個兩人都習(xí)慣的稱呼：“陳夫人，我能請問一下，除了當(dāng)年您丈夫生病的事情之外，陳老太太還做過什么讓您介懷的事情嗎？”

    “……”

    陳耀瑤神色微頓了下，目光若有深意地看著宋思年。

    宋思年解釋：“從囡囡那里了解到的、陳老太生前對您的歉疚之深，似乎遠不止那一件事……在我看來，那似乎更像是您和她之間關(guān)系的導(dǎo)火索。出于某些原因，我很想知道您和她之間是否還有調(diào)和的可能性。”

    “調(diào)和……”陳耀瑤輕笑了聲。

    那笑極為短促、輕薄，近乎無法稱為一個笑容。而這個神色之后，宋思年感受到了女人身上復(fù)雜交織的情緒氣息。

    “你說得對?！标愐幷f，“我和她之間，確實遠不止那一件事?！热荒闶撬倪z囑見證律師，你應(yīng)該也了解過，我還有兩個比我小的弟弟。”

    宋思年想到了什么，臉色微微一變。

    陳耀瑤并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變化，事實上此時她的注意力已經(jīng)落到自己掌紋繁多的手心里，聲音也變得漸漸輕緩下來。

    “在我還小的時候，就常常很不明白，為什么弟弟們可以穿新的衣服、可以得到一些禮物、可以拿到額外的糖果……而我只能用舊的、他們用過的、剩下不要的那些東西。”

    陳耀瑤抬起頭來，無聲地笑了笑，“每次他們拿到東西的時候、被她夸獎的時候，我就會很羨慕地站在旁邊看……她老了以后身形佝僂頭發(fā)花白，可你不知道，她年輕的時候是個身形很矯健的女人，那時候她雷厲風(fēng)行，好像只有在對弟弟們的時候才會露出一點笑容…………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他們。”

    話音在這兒戛然一頓，年過半百的女人在提到這些時，眼圈竟仍有些不可自已地泛了紅。

    她自嘲地笑笑，撇開了視線。

    “有點可笑吧？……已經(jīng)是一個能當(dāng)別人外婆或者奶奶的年齡，還是會為這些過去很久的事情傷心啊?！?

    她轉(zhuǎn)回頭，看向宋思年，“所以說調(diào)和嗎？……對我和她都太難也太晚了……我們早就過了可以調(diào)和的年紀(jì)、那傷口埋得太深太深，就算是想要給它敷藥想要它長好，也要把心挖得血肉淋漓才行。”

    宋思年心里無聲地嘆了口氣。

    “其實我早便料到過這一天了?！标愐庉p輕攏和自己的雙手。她嘆氣，悵惘也釋然，“或者我先離開，或者她先離開……等到只有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大概無論是原諒還是被原諒，便都無需答案了吧。”

    客廳里沉默下來。

    很久之后，宋思年問女人，“所以其實，你并不后悔沒見到她最后一面，是嗎？”

    “跟后不后悔沒關(guān)系的?！标愐幙聪蛩嗡寄辍！拔蚁肴硕疾灰蠡凇也灰?，她也不要。不要后悔自己做過的任何事情，那樣才能往下活。”

    宋思年眼神微暗，“我懂了……今天打擾陳夫人很久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彼鹕?，“關(guān)于囡囡的事情，等陳夫人您和您的丈夫有了答案之后，可以聯(lián)系我。”

    說到這兒，宋思年不動聲色地敲了敲老樹，然后垂手作勢去口袋里拿東西。

    手再伸出來的時候，果然多了一張名片。

    名片上面龍飛鳳舞著“謝忱”兩個毛筆大字。

    “您可以按照上面的聯(lián)系方式找我。”

    說著，宋思年將名片放到了桌上，就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在走出玄關(guān)推開別墅大門的時候，宋思年步伐驀地停住。

    看著門外不知站了多久的眼睛通紅神情痛苦的陳老太，宋思年嘆了口氣。

    他沒再說什么，抬手就要拉關(guān)上別墅的門。

    而就在這個時候，宋思年的身后突然傳來了沉默了許久的女人的最后一句話——

    “其實我回去看過她一次?！?

    “……”宋思年微怔。

    “那次以后我再沒回去過。……再不回去有一個好處。我可以假裝她還是我記憶里那個雷厲風(fēng)行的矯健的女人，而不是讓我連痛恨都沒法能有的孤苦無依的老人。”

    在這一刻，宋思年無比清晰地看到，自己面前站著的已經(jīng)意識清醒的老人臉上所有情緒都頓住了。

    她無比痛苦而又帶著一些釋然，最后慢慢伸手掩住了面。

    “……囡囡，對不起?！?

    那是想要傳達到的人，永遠也聽不到了的答案。

    宋思年垂眼，清秀五官間平靜而全無情緒。

    “再見?！?

    他關(guān)上了一人一鬼之間的那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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