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道醫(y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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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綽仙坐在一架鋼琴前,婉轉(zhuǎn)輕靈的樂聲從他指尖流瀉出來,如果說音樂可以用顏色形容,那么他的樂聲一定是清晨竹林里灑下陽光的淡金色,既溫暖又輕盈飄渺。
神秘,希望,生命,是這首曲子帶給人的感覺。
周錦淵坐在一旁靜靜欣賞,從這樂聲里他聽到了一些熟悉的元素,于是會心一笑。
今天周錦淵約好了,要把金綽仙帶去莫教授那兒,給他老人家看看。另外就是,莫教授聽說了他想找個志同道合,水平不錯,還愿意在診所待著的大夫,說可以給他介紹一下。
莫教授最喜歡提攜后進了,桃李累累,周錦淵一想他的眼光肯定不錯,哪能猶豫。
此時,金綽仙跟周錦淵回海洲已半月有余,自接診起,也近一個月時日了。
最近金綽仙腹部的壓痛已經(jīng)減輕很多,外敷止痛藥的頻率也放緩了。但是前幾天又出現(xiàn)了腹水,雙下肢都有些浮腫,甚至導(dǎo)致行走有些不便。
周錦淵見狀,調(diào)整藥方,每天兩劑,早晚吃了兩日了。他今天就是怕金綽仙身體不便,過來接他再一同出發(fā),正遇到金綽仙在彈琴。
金綽仙約莫不能一日沒有音樂吧,而且他會多種樂器,周錦淵在國外時聽他拉過小提琴,現(xiàn)在又不知什么時候弄了架鋼琴在房中。
聽金綽仙彈琴真是一種享受,他的作曲旋律性非常強,兼具藝術(shù)性與流行性,現(xiàn)場更有和錄制不一樣的魅力。
只是金綽仙彈到一半,便住手了。
周錦淵惋惜地道:“其實還不急著走,怎么不彈完——這就是你那天回去寫的曲子嗎?”
金綽仙寫的是鋼琴曲,而非道樂常用的鐺子、罄、魚子等樂器,但并不妨礙他將經(jīng)韻的元素、祝由的神秘融入其中。這種結(jié)合甚至讓人耳目一新。
金綽仙的神色卻也有些惋惜,“不是不彈完,而是這首曲子還沒寫完。我覺得有些地方還不夠力度,只是暫時沒想好該如何寫。”
他都覺得,是不是應(yīng)該請周錦淵多唱幾次經(jīng)韻,那天他只聽了幾分鐘,而周錦淵所唱的仙山韻,也完全沒有可以替代的。
“哎,那下次得跟著我多看幾次治療,說不定就想到怎么寫了。”周錦淵也有一樣的想法,咂摸了一下,“你精神還好吧?”
金綽仙說道:“新藥喝了兩天后,各種癥狀已經(jīng)減輕很多了,其實沒什么大礙。”
他現(xiàn)在的確很好,生活完全能夠自理,一個人租住,也沒請護工。
周錦淵看了一下,果然已經(jīng)不腹脹了,腹水明顯消退,雙腿浮腫也大減,基本看不出來。
“那行啊,我還以為要背你去海北醫(yī)院了。”周錦淵打了個車,帶著金綽仙去海北醫(yī)院。
……
周錦淵上了莫教授所在的十三樓,只見其門大開,里頭站著好幾個學(xué)生和一個坐著的病人,應(yīng)該是莫教授正在帶教學(xué)生。
他讓金綽仙在一旁的椅子坐下,自己則又看了幾眼,琢磨等會兒再進去,閑著沒事聽一下莫教授帶教。
“小朋友,你在這里等莫教授嗎?”不過站了一會兒,一人出現(xiàn)在周錦淵身后,溫聲問道。
周錦淵回頭一看,是個三十來歲樣子的男子,穿著襯衫,一雙杏仁眼,倒有點男生女相的意思。他都被叫小朋友叫習(xí)慣了,應(yīng)了一聲,“是啊。”
季緩看這人總覺得眼熟,又想不起來,不會是哪位小師弟吧,他問道:“你是學(xué)生,還是想來找莫教授看病的啊,如果是看病的,莫教授今天上午都是教學(xué),但他不喜歡人打擾,你等他出來了,找他的話,倒有些可能。”
周錦淵聽了,就覺得這人還蠻熱心,而且這個時間,也等在外面,怎么總讓他多想呢。
里頭莫教授問學(xué)生的聲音也傳了出來:“張超,你說一下,如何辨證?”
那個叫張超的學(xué)生答道:“患者在這樣的溫暖天氣,還需要穿著棉衣,平時精神不振,嗜睡乏力,是陰陽不調(diào)之證,中氣內(nèi)耗,氣陽不足,應(yīng)該扶陽。”
季緩聽罷就惋惜地嘖了一聲,“錯了,錯了啊,失之毫厘,謬以千里!”
周錦淵回頭看他一眼。
季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聲道:“我也是醫(yī)生,忍不住。”
這時,里頭莫教授又問張超,該如何用藥。
張超現(xiàn)擬了一個藥方。
莫教授卻是拿著藥方,抖了幾下,沖大家道:“看到?jīng)]有,我教出一個火神派來啊!”
周錦淵忍俊不禁,聽到身后那人也噴笑出聲。
他們都是行內(nèi)人,當(dāng)然聽懂了莫教授的意思,火神派是一個以注重扶陽,擅長用附子、干姜等辛熱藥物出名的中醫(yī)流派,用藥風(fēng)格非常鮮明。
雖然沒看到藥方,但想也知道張超說要患者這么熱的天氣還渾身發(fā)冷,陽氣不足,肯定是開了大量扶陽之藥,乃至莫教授戲稱自己教出了火神派的弟子。
“你真是不錯啊,一百克附子,以后干脆叫你張火神,或者張附子好了!”
附子是熱藥之冠,但是也因為有毒性,臨床很難用好,否則怎么會說火神派風(fēng)格鮮明。好的火神派大夫,處方敢于使用劑量大至數(shù)百克的附子,患者卻不會中毒。
一百克附子,已經(jīng)算挺多了,莫教授真沒冤枉人,這個藥方開得還真是像火神派!
季緩又忍不住低笑了起來。
周錦淵此時已差不多認定了,這人很可能就是莫教授要介紹給他的人,忍不住問道:“您覺得該怎么開藥?”
季緩小聲解釋道:“小朋友,中醫(yī)里,也不是陽氣不足就一定要大量用溫?zé)岱鲫柕乃帲庩栔老嗷ヒ来妫庩柌徽{(diào)之證,重在調(diào)節(jié)陰陽,而不是攛掇它們打架啊!”
所以,他才說那位師弟是失之毫厘,謬以千里!
“誰在外頭呢?”莫教授卻是聽到了悉悉索索的人聲,幾步走出來,就看到他們倆,還有稍遠處的金綽仙,不禁露出點笑意,回頭道,“好吧,現(xiàn)在來了位明師,我讓他開道藥方,你們學(xué)習(xí)一下。”
季緩一下慌了,啊,老師怎么這樣夸我,我會不好意思的,不過這個病嘛我也聽了,確實有點自己的想法……
他正想挺身而出,卻見莫教授握住了那小朋友的手,說道:“小周,來,你給我的學(xué)生展示一下。金先生,您也進來等吧。”
又轉(zhuǎn)向季緩道,“季緩,你們見過了?這就是我想給你介紹的未來老板。”
季緩:“…………”
周錦淵還來得及轉(zhuǎn)頭對季緩友好地笑了一下,然后才走進去,也不推辭。他剛才也是在外面聽了全程,此時再摸了摸患者的脈,在紙上一邊寫一邊道:“剛才在外頭,我聽了季大夫所說,此證重在調(diào)節(jié)陰陽,其實與我思路十分契合,孤陰不生,孤陽不長。須得,陰中求陽,陽中求陰!”
季緩還是懵的,難怪他覺得這人有點點眼熟噢,他以前看過周錦淵的視頻啊!就是有點模糊,而且過去了些時日,才一時沒想起。
靠,太尷尬了,他沒認出來未來老板!
但很快季緩就沒心情尷尬了,莫教授說要給他介紹工作單位時,也介紹過幾句周錦淵,但現(xiàn)在親眼看到周錦淵辨證用藥,季緩仍是大開眼界的感覺。
如此寒熱虛實參雜的病證,周錦淵用藥如排兵布陣,絲毫不亂,既有黨參、黃芪等溫補之藥,也有起到清瀉作用的黃連之類藥物,再佐以調(diào)和營衛(wèi)的桂枝、柴胡等,有條有理,層次分明。
季緩方才只是有了大概的想法,還需斟酌,看到周錦淵的用藥,他卻覺得已是極妙,要叫他來斟酌,也不一定能斟酌出這樣的方子了。
周錦淵的用藥思路更是和他一樣,因此季緩更多了幾分好感與欽佩。難怪老師會讓他去那個小診所學(xué)習(xí)!
莫教授哈哈一笑,對患者道:“你這個病,在西醫(yī)是腦垂體體溫調(diào)節(jié)功能低下,中樞神經(jīng)功能失常了,按照周醫(yī)生的方子服藥三劑,有所好轉(zhuǎn)后可以再去神經(jīng)科復(fù)查一次,確認功能已經(jīng)正常!”
他這話說得篤定,好似兩三劑肯定能見效,病人大喜,藥雖然不是開的,但有莫教授擔(dān)保,他還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拿著藥方千恩萬謝地告辭了。
為了這個病,他輾轉(zhuǎn)多家醫(yī)院了,這可是好不容易有位專家說能治。中藥不方便,他恨不得立刻就煎了藥吃掉。
“好了,張火神啊,你們再去琢磨一下這個醫(yī)案吧!”莫教授看了眼學(xué)生們,無奈地搖了搖頭。
“張火神”臉一紅,沖季緩喊了聲“師兄”,然后又喊了聲周錦淵“周老師”,不認識的金綽仙忽略,溜出了辦公室。
“這是我以前帶的學(xué)生,季緩。”莫教授給周錦淵介紹,“他啊,水平你是可以放心的,尤擅長內(nèi)科、婦科,用藥向來不離仲景左右,十分精細,時常幾克幾克的用藥。不過有時候,也是穩(wěn)妥有余,魄力不足。”
莫教授就很欣賞周錦淵平時穩(wěn)重,但該用峻猛之藥的時候,也毫不猶豫。他琢磨,季緩跟周錦淵同事,能得到一個突破。至于診所規(guī)模,只是次要。
周錦淵從剛才那一出,也已經(jīng)看出來季緩的風(fēng)格了,跟他真是頗為相合的,人性更是不錯。
周錦淵和他握了握手:“那可謝謝莫教授了。季大夫,先前還沒自我介紹,我是周錦淵,你要是愿意加入我們診所,就真是太好了。”
季緩沒想到未來老板這就看上他了,他這里還琢磨自己管人家叫了小朋友,是不是不太好呢!
“這,這個……哈哈,謝謝老師給我介紹了。”
“有一點我覺得還是要說說。”莫教授咳嗽一聲,“小周,季緩專業(yè)是不錯的,就是運勢有點差,先后待到好幾個私人醫(yī)療機構(gòu),都倒了。我知道你很講易理術(shù)算,你會不會介意這一點?或者,介不介意給他化解一下?”
這也是為什么季緩沒去其他醫(yī)院求職,比如周錦淵在三院的時間還更多。
但是莫教授覺得周錦淵還會做法啊,估摸就他能挽救季緩了!
季緩也緊張地看著周錦淵。
“……”
好熟悉的設(shè)定啊!
周錦淵沒想到這里還有一個媲美容瘦云的人才,呆了一呆,轉(zhuǎn)念想,開業(yè)在即,不招季緩,也不一定有合適的了,他一揮手:“沒事,也不差這一個了!”
掃把星都早就坐鎮(zhèn)診所。
“謝謝,謝謝。”季緩求職成功,就是心底有點疑惑,什么叫不差這一個了?
莫教授牽線成功,笑容可掬,欣賞地看了兩個后輩幾眼,這才轉(zhuǎn)而看向金綽仙,“金先生,我看你氣色潤澤,想來身體情況不錯,介意我再診診脈嗎?”
金綽仙走到近前來,露出手腕,“有勞莫教授了。”
周錦淵也將自己這段時間的醫(yī)案拿了出來,內(nèi)有所有他給金綽仙用過的方子,也有這段時間金綽仙做的西醫(yī)檢查。
莫教授看了幾眼醫(yī)案,才手搭金綽仙寸口脈,入定一般細細品起來。
距離金綽仙被其他大夫暗示,生命可能不超過半年已經(jīng)過去數(shù)月了。
按理說,他已是將死之人,但現(xiàn)在莫教授看他,不但面色潤澤,行動無礙(聽說生活也能自理),觀其脈象,更是令莫教授臉上不禁浮現(xiàn)出微笑!
他又叫金綽仙張嘴,看了看金綽仙的舌。
“上次我為金先生診脈時,正氣已若有似無,有衰絕之象,今天再看,卻大不相同,舌質(zhì)改變,腫瘤不見增擴,且正氣竟有振作之象啊!”
他細細一品味那藥方,“脾屬土,肝屬木,疏肝健脾,土壅木自榮!季緩也來看看,小周不愧是道醫(yī),處方深含陰陽五行之學(xué)。而且這方中不少大毒之藥,大劑使用,病人卻無絲毫中毒之象,看來你還有位高明的藥師配合吧?”
周錦淵一笑,點了點頭。
季緩這才知道那個病人患的竟是癌癥,單看外表,他根本看不出!
再一看病案,季緩咦了一聲,“還用了針灸之法?”
針灸鎮(zhèn)痛是多,但用再對抗肝癌,臨床其實不是特別廣泛,研究各種研究較少,使用的醫(yī)者也多是靠自己的想法取穴,差異極大。
再看周錦淵病案,隔幾日就會給患者針灸,尤其是灸法,顯然是針藥并重。
“不錯,我用針刺與灸法,一同調(diào)節(jié)患者的正氣,加上大劑用帶毒之藥,三法并行,扶正祛邪,請莫教授指教,看我是否有疏漏之處了。”周錦淵說道。
“我早說了,只是叫你來交流,不談什么指教。你這三法并行用得好啊,確實比我適合接診金先生。只是有一點,必要注意了,小心金先生的腎!”
金綽仙那仙氣飄飄的白睫毛頓時快速閃動了幾下,“……?”
他甚至有一點點驚慌,但還是維系著優(yōu)雅的微笑,“周醫(yī)生,這和,腎有什么關(guān)系?”
難道茍住的代價就是腎虛嗎?
“啊哈哈,沒事,謝謝莫教授提醒啦。你也別擔(dān)心,因為肝腎同源,我又一直在給你用疏肝的藥,有可能會傷腎。”
周錦淵用十分輕松的口吻道,“不過我們下一階段就會補腎的!有我在,你的腎肯定不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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