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昌浩戴上手套從水缸里撈起兩條最大也最有活力的鰻魚，放進結實的黑色塑料袋里，把口扎好之后放在磅秤上輸入鰻魚的單價，滴的一聲得出了應該收的金額，“五萬六千，客人您給五萬五千就好了。”

    這個本該專心讀書為來年的高考認真準備的高三學生，此刻卻利用假期在家里的魚店里幫忙賣魚，動作還熟練得讓人心疼，李延成這個見多了人間冷暖的老刑警也不禁為之動容，抽出了一張新師任堂一張世宗大王，“不用找了，多的錢給你母親買杯熱咖啡。”

    “謝謝了。”因為店里生意不太好，尹昌浩也就沒有拒絕這份好意，他實在沒有那個資本。

    “我的女兒比你大不了幾歲，要是她能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至于……”妻子主動提出要和自己離婚，李延成是沒有任何怨言的，因為他把太多的時間花在了工作，確實背叛了當年的諾言，并沒有照顧好她，但是對于那個叛逆的女兒，他卻覺得責任應該不在自己身上，養不教才是父之過，教不嚴那都是師之過。

    “我也不想懂事，但是不得不懂事。”看這位多管閑事的客人不愿離開，尹昌浩無奈地靠在了小桌上，愣愣地看著外面的大街出神。市場畢竟是販賣食物的地方，所以靠近街道的一側拉起了防塵的篷布，只能從縫隙中看到外面流動的車流。

    “你會殺魚嗎，反正我回家也不好收拾，不如你幫忙弄一下吧。”李延成看了一下時間，雖然自己住得不是太遠，但就算他騎著摩托車，這個時候回去也肯定來不及了，索性就在這里把魚肝取出來好了。

    “會，不過加工費要另算的。”鰻魚跟其他魚不太一樣，換做一般的魚只要買了老板肯定會幫忙處理的，但這東西屬于兇獸，瘋起來連自己都咬的那種。因為把鰻魚的頭砍下來，一段時間后還是能咬人的，所以不小心被咬掉人的比比皆是，而鰻魚的魚刺還特別細，全部切斷魚刺的情況下不傷魚皮，需要極熟練的刀工，所以在韓國加工一公斤的鰻魚光手工費就要收五千韓元，這么多錢都能買一份五花肉吃了。

    “沒事，你幫我弄吧。”李延成又從錢包里抽了一張世宗大王遞過去，然后打量起了這個不大的店鋪，“這店是自己家里的嗎？”

    “嗯，我們家世世代代都是漁師，這店鋪是以前購置的，可惜父親和爺爺去世之后家里的情況一下子就不行了。”尹昌浩聳聳肩，拿出一根長釘將鰻魚的頭釘在案板上，然后麻利地一刀開腹，先把內臟收拾起來放進單獨的袋子里，然后開始清理。

    “不好意思，沒想到你父親已經去世了。”其實李延成并不意外，家里要是男人還在的話，不會讓一個高三的學生來這里幫忙干活的。

    “十年前的一場海難，讓我那出海捕魚的父親跟爺爺都死了，后來家里把值錢的東西都變賣了，才勉強湊夠了給那些遇難船員的撫恤金……奶奶接受不了現實直接抑郁而亡，母親也是傷心過度又感染了肺炎，最后耳朵聾了。”尹昌浩一邊說著，一邊處理著鰻魚，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

    “真是辛苦你母親了。”李延成嘆了一口氣，天底下的母親都是一樣偉大的，當年他的母親也是省吃儉用竭盡所能供他來首爾上學，希望他能成為公務員，可沒想到最后他只考上了警察，雖然也是公務員，但跟母親的期望還是有不小差距的吧。

    “是啊，母親的耳朵不好，經常因為交流不便而跟客人起爭執，久而久之店里的生意就不行了，許多老客戶也不再來了，不過還能怎么辦呢，家里還有我這個兒子要養。”尹昌浩已經很多年沒有向人說過這些了，今天這個中年男子莫名地讓他想起了那個已經模糊了面容了父親，忍不住傾訴了起來。

    “那幾個同學呢，因為你家里困難，就在學校欺負你？”李延成忍不住問道。

    “應該是吧，畢竟像我這樣家里無權無勢的窮小子，就算被欺負了也不能把他們怎么樣，就連學校那邊都是向著他們的。”很多時候尹昌浩都在想，反正自己也是爛命一條，不然來個一換四，讓那幾個欺軟怕硬的狗東西明白什么叫匹夫一怒。

    一老一少在店里聊了不短的一段時間，臨走的時候李延成很認真地看著尹昌浩，一如看著多年前的他自己，“千萬不要讓你的母親失望，至于其他的事情，相信我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拎著處理好的鰻魚，還有剛從藥令市場買的藥材，李延成走到路口轉交的便利店門口，在“吸煙區域”的牌子下摸出一包綠殼子的愛喜，給自己點了一支。在這座城市里，有些人的每一次協會都是沉重的。

    握在李延成手里的是一個電話號碼，這個號碼是他從尹昌浩那里要的，屬于之前那個領頭的男生。他掏出手機給自己的同時打了個電話，“劉警官，這邊有個小忙請你幫一下好么，幫我差一個號碼的實時位置……010-8233-xxxx韓世潤，對……，我也是從線人那邊拿到的線索，謝謝了。”

    “小童子，有空出來跟哥喝一杯嗎？”掛斷跟劉警官的電話之后，李延成又立刻給另一個人打了電話，不過這次他說話的語氣就隨意多了，“這都過完年了，還沒給你發獎金，哥這邊有點過意不去啊。”

    “延成哥，李警官，您別搞我啊，要是被發現了我跟您在一塊兒喝酒，會被上面的給砍死的。”這一開口就是老社團成員了，面對一般人時有多狠，面對差佬他們就有多慫，“下次吧，下次也不一定。”

    “喝什么酒，喝咖啡，馬上就來往十里的老地方，不然我可就去掀你們老大的底了，還說是你給爆的料。”李延成威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