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春隨煙雨去-《無污染、無公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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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先生拎著個蒲扇,坐在葡萄架下的搖椅上,“咯吱咯吱”地晃,一陣小涼風穿進院子,他發現自己想把背心撩起來晾晾肚子,頓時有了危機感,連忙端正儀態,挺直了腰板,試圖把肚子上多出來的那塊肉抻平,假裝它不存在。
這時,徒弟喊他:“師父,吃飯?!?
“先放著。”春先生漫不經心地一搖蒲扇,眉心微蹙,哼起了一段凄凄惶惶的西皮二六,“春秋亭外風雨暴,何處悲聲破寂……”
作者有話要說:
徒弟一聲不吭,端著盤盤碟碟,往院里的小石桌上一擺,色是色、香是香。
得,這回也不用“破寂寥”了,“風華絕代”的春先生砸吧砸吧嘴,饞得拿腔拿調的:“天太熱,實在沒什么胃口,看見飯就夠……昨天熬的那山楂酪有沒有了,給我盛一碗去,那個消食。”
就這么著,飯前先矜持地消了食,完事吃了兩大碗飯并一碗灌縫的湯,春先生暗搓搓地打了個飽嗝,又后悔吃多了。再看一眼小徒弟,勁瘦清俊,一雙袖子挽在手肘上,兩條胳膊上就薄薄的一層皮,底下筋骨清晰,肌肉分明。
“嘖,”春先生不忿地想,“同吃同住,這小子憑什么不長肉?不就是年輕么。”
這還真不是——
小徒弟大汗淋漓地做飯,伺候師父吃完,又悶不做聲地收拾碗筷,一通洗涮后,順手把小院掃了一遍,還潑了一層消暑的涼水,里里外外都打理干凈了,晚飯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他于是洗了手,給師父沏了壺茉莉花,練功去了。這期間,春先生的屁股就沒離開過椅子,他老人家飯前坐那等吃,吃完接茬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扇子,又想晾肚子了。
可見肉也都是有來龍去脈的。
春先生看小徒弟練刀,他手里的刀好像是活的,像是海面上的波光,層層疊疊、連綿不絕,往院里一站,月光和蟬鳴都不入他的眼,他那雙眼寧靜得像是風暴中心。春先生旁觀了一會,蒲扇不搖了,他嘆了口氣——這小子,心真靜。
習武練功,人的資質有三六九等,有那悟性高的,師父教一遍就會,笨蛋的,可能練十幾二十年都不得要領。萬木春傳承的是殺術。殺術不用力大無窮,整天胸口碎大石;也不用精妙絕倫,一亮相滿座皆驚。修習殺術的,最大的天賦就是心靜,能隨草木吐息,把自己的五官六感附在目標的五官六感上,等一個機會,一擊必殺。
不花哨,但必須精確——千錘百煉的精確。
小徒弟是棵好苗子,春先生遺憾地想,要不是解放后萬木春金盆洗手,小徒弟這手青出于藍的庖丁解牛,沒準能成一代傳奇。
“小驍兒啊,”春先生慢騰騰地說,“差不多就歇會吧,你要是晚十年生,這些功夫我都不教你?!?
小徒弟衛驍是春先生撿的,動蕩年月,沒人要的孩子滿大街都是,春先生有一天跟一幫票友們玩,喝多了,順手撿了個徒弟,第二天酒醒了一看,發現這孩子長得不粗,挺有眼緣,他也不缺那一口飯,就稀里糊涂地把人留下了。
那會春先生還沒“洗手”,就把功夫和衣缽一并傳給了小徒弟衛驍……把徒弟培養成了一代名廚。
春先生說:“將來我死了,你就是掌門,不過咱們門派從南宋傳到現在,也夠本了,祖師爺也不指望你把門派發揚光大,放輕松點吧。”
衛驍從小話就少,聽完只是笑,手里刀光不停。
古時候,萬木春一門不是什么名門正派,師父為了磨練出徒弟的“極險之刀”,什么手段都使,打罵都是小事,練功不專心,一不小心被師父要走小命也沒什么稀奇的。春先生回憶起往昔,就說:“我們都是從小被逼出來的,長大了要靠這玩意吃飯活命、求名求利,你練刀是為什么呢?”
衛驍仍然只是笑,輕聲細語地回答:“就是愛好,感覺這刀像會陪我聊天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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