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電光石火間,韓東升和女同事的目光碰撞了一個來回。 韓東升狠狠地震驚了——這女的昨天還在朋友圈里給婆婆的廣場舞小團體拉票! 女同事震得并不比他輕——她看了看韓東升的打扮,又看了看亮哥的尊容,一時竟說不好這二位誰的口味比較重! 千言萬語,都化為一句交換在眼神里的“萬萬沒想到”。 果然,同事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亮哥是個職業(yè)流氓,職業(yè)流氓一般都擅長察言觀色,不然容易裝逼不成反遭人砍,雖然韓東升和女人只是飛快地對視了一眼,但那一縱即逝的特殊氛圍還是被他捕捉到了。 “怎么?”亮哥立刻狐疑地問,“認識?” 韓東升回過神來,出了一后背冷汗,忙裝出一副偷偷在街頭瞟異性還被人撞破的窘迫,就著尷尬憋出來的面紅耳赤搖搖頭。 女同事更上道,跟著板起一張冷若冰霜的臉,看也不看韓東升一眼,徑直去前臺了。 亮哥皺起眉,直到女人走出旅館的門,還一直在盯她的背影。 這時,韓東升心里已經(jīng)有點忐忑,懷疑自己是不是露出了馬腳,他拿了鑰匙,在旁邊叫了亮哥一聲:“謝謝哥,要么……我請您吃個飯?” 亮哥似笑非笑地朝女人的背影一抬下巴:“怎么,你喜歡這樣的?” 韓東升慌里慌張地擺手:“沒有,沒有……是她先看我,我才看她的,沒敢多看……我在家有老婆孩子,我……” 他慌慌張張,一副做賊心虛的鄉(xiāng)巴佬樣。 亮哥把頭轉(zhuǎn)回來,玩味地看了看韓東升,笑了:“行了,我也沒說什么呀。今天我就不耽誤你休息了,剛到燕寧,先歇著,等你歇夠了,可以先在周圍熟悉熟悉環(huán)境,有什么事就找你亮哥,過兩天叫你出來喝酒,帶你認識點人。” 韓東升唯唯諾諾地應(yīng)聲。 亮哥拍拍他的肩膀,揚長而去,他這才暗暗松了口氣,感覺自己這一關(guān)算是過了。心里有點慶幸——要不是恰好在這么個尷尬的地方,這會說不定已經(jīng)穿幫了。 然而,亮哥一出門,立刻就拉下了臉,狠叨叨地回頭看了一眼,他打了個電話:“113院剛才出去一個女的,不高,燙卷的頭發(fā)到肩膀,穿的白羽絨服,長身的,這人誰接了?” 殺人的都在自己地盤上殺,偷情的卻恨不能要跑到天涯海角偷。 這種“情侶酒店”酒店扎堆的地方,除了附近的窮學生,其他客人往往是遠道而來,因此平時有一堆黑出租在后面的街上等著拉活——不是普通的黑出租,這些人都是行腳幫的——而一個地方一旦有黑出租扎堆抱團,正經(jīng)出租車就不大會過來了,劣幣驅(qū)逐良幣,所以客人們也沒得選。 穿白羽絨服的女人隨便上了一輛黑車,報了地址,自己的三魂七魄還是沒歸位,她坐立不安地憋了五分鐘,實在憋不住了,拿出手機找她的情人:“我必須跟你說件事,哎……沒想你,你正經(jīng)點!人家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剛才你不是先走了嗎,我去退房,你猜我碰見誰了……” 她傾訴起來沒完沒了,又焦慮又害怕,同時,居然還有點偷窺到別人秘密的小興奮,完全沒注意到開車的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了她一眼,悄悄地用手機錄了音。 亮哥聽完了手下兄弟們發(fā)來的音頻,狠狠地撅起嘴,把嘴里一截煙頭發(fā)射了兩米多遠,怒不可遏:“他媽的——我就說,車上我就覺得這小子不對勁!他往車窗外看的眼神不對!” 外地人剛來一個地方,總會忍不住向車窗外看,打量的是建筑和街道,所以一眼望出車窗,目光往往很長。 這個拿著五蝠令、自稱“姓張的外地人”裝得很好,一路上也坐立不安,也沒忘了“好奇”地往窗外看,但他的目光很短,總是瞟一眼就立刻收回來,亮哥一開始還以為他是拘謹。 現(xiàn)在看來,他根本不是外地人,所以才對燕寧的風物熟視無睹,他往窗外看時,看的是路標和路牌! “年年打雁,差點叫雁啄了眼!”亮哥氣得面目猙獰,“裝神弄鬼弄到老子頭上了!” 閆皓因為平時不大正眼看人,時間長了就有點臉盲,身負重任,他只能小心地扒在旅館窗外,一間一間地往里看,這會臨近中午,旅館里客人不多,偶爾有幾個房間有人,也是準備退房走人的。 檢查到五層的時候,他看見了韓東升,韓東升點了根煙,打開窗戶裝作放味,不著痕跡地沖閆皓點點頭。 他們要找的人應(yīng)該在這樓里。 閆皓眼睛一亮,像一只輕盈的大鳥,繼續(xù)盤旋向上。 韓東升帶著幾分感懷看著他的背影,羨慕地想:“到底是年輕啊。” 年輕人,哪怕是混得再不怎么樣,至少他的腳步是輕盈的,身上每一件負累都可以隨時脫下,飛到更高的臺子上。中年人就不行,背上背的東西都是勒進血肉里、綁在骨頭上的,再沉也不可能往下卸。 韓東升此時身在匪窩里,心里卻無端生出一點愜意來,起碼他能在這里靜靜地抽完一支煙,身后沒有成堆的辦公室瑣事,也沒有妻子憤怒的尖叫。 他就著煙喝了一口西北風,嗆得嗓子生疼,又覺得自己這么想對不起單位和妻子。 單位是他自己挑的單位,當年從千軍萬馬的考公大軍中殺出一條血路,才拿到這個崗位,不比追求女神輕松到哪去,他現(xiàn)在仍然記得得到錄取通知的那天,他是怎么迫不及待地通知了身邊的每一個親朋好友,那時候還是女朋友的周蓓蓓高興得又蹦又跳。 妻子是他自己追回來的妻子,大學里第一次收到她的回信,第一次一起看電影留下的票根,一起從民政局出來時快要離開地面的腳步,兒子韓周出生……他生命里所有的驚喜幾乎全是她帶來的。 那時他剛剛長大成人,又貪婪又自大,他覺得自己力大無窮,背上可以背一百個人,迫不及待地想飛、想狂奔,想要把自己的新家扛在肩頭,一路絕塵而去。 可是燕寧的一年有四季輪回,萬物生發(fā)的春天之后,還有嚴酷悶熱的盛夏。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