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這條路的盡頭是2010年6月28日,褲衩的婚禮。兩人還沒領結婚證,決定先置辦婚禮。據說是數來寶的要求,別鋪張浪費,請三四桌關系最好的就夠。不買婚紗,不請裝飾,就當聚會吧。 褲衩樂呵呵地對大家說:“牛逼吧,我是單親家庭,結婚人多做不到,人少還是很容易的。” 當時我們想,見鬼,數來寶居然賢惠了。 2010年6月28日,大家笑逐顏開,在南京江寧區一個不大的飯館,就四桌。別看人少,戰斗力大,喧嘩聲都快把屋頂掀了。 韓牛正在表演肚臍眼盛酒的絕技,毛毛急匆匆跑到我們的2號桌,小聲說,數來寶一直在洗手間哭,不肯出來。 我有不好的預感,心一直沉下去。 毛毛又沖去洗手間,大家忐忑不安。 二十分鐘后,毛毛臉色蒼白,告訴我們,數來寶說,覺得自己沒那么愛褲衩。求婚沒好意思推,家長見了,籌備婚禮越花錢越不敢說,拖著拖著就結婚了。 全桌人臉色都白了,最白的是站在一邊的褲衩。 毛毛接著說,她說會出來參加婚禮,但結束后就走。 這是一場我經歷過最揪心的婚禮??腿吮M歡,而新郎新娘笑得勉強。 我一口菜也吃不下去。管春緊緊握著毛毛的手,因為毛毛的眼淚一直在掉。 婚禮結束后,不管以后親戚怎么議論,新娘就要離開新郎了。 九點鐘散席。我們幾個人呆呆坐在位置上,留下來,還是走掉,都不對。 送走父親,褲衩和數來寶落座,大家沉默。 數來寶說:“對不起,花的錢我以后還你?!? 褲衩說:“沒關系,幸好還沒領證,差點兒連累你一輩子。” 數來寶說:“我走了?!? 褲衩說:“好,我送你?!? 我跟著他們離開,背后聽到管春的一聲冷笑:“我×,這年頭,碰到好的人,簡直比碰到對的人更重要?!? 4 沒幾天,褲衩也消失了。手機打不通,關機。半年后變成了空號。 去年我正睡懶覺,睡到昏天黑地,被砸門聲敲醒。開門一看居然是褲衩! 我穿著褲衩就要抱褲衩,突然發現肉體這么赤裸裸地接觸不好,就狠狠踹他一腳。 褲衩說:“嗨,天氣真好,出發吧?!? 我跟褲衩背著啤酒,偷偷登上古城墻頭。喝到天色漸暗,秦淮河的水波里倒映著燈籠,遠處一艘窄窄的畫舫漂過去。 褲衩說,南京的梧桐樹真漂亮。 褲衩說,秋天開車在街道上,梧桐葉子落下來,漂亮得讓人難過。 我正要順著他的話語抒情,褲衩說,去他媽了個逼。 他猛地站起來,站在墻頭。這古代的制高點,已經在這座城市里是那么矮的建筑,視線的終點隨處都能被阻擋。 他呆了很久,我上去找他干杯。 他一回頭,背后滿城夜色,臉上全是眼淚。 我登時一句“干杯”說不出口。 他說:“張嘉佳,你知道嗎,我媽媽是在我很小的時候去世的。我現在已經記不清楚她的模樣了。沒上小學,她就走了。我不但記不清楚她的模樣,連她對我說過的話,也一句都想不起來?!? 他號啕大哭。 這件事情我從不知道,一時只能拼命喝酒,無法回答。 他輕聲說:“為什么我不記得媽媽長什么樣子,可老是能聽見她跟我說話呢?為什么我老是能聽見她跟我說話,可我一句也想不起來呢?” 我們從頭到尾沒有聊到數來寶。也沒有聊到她去了哪里。 我一直記得,在褲衩那場粗糙的婚禮上,數來寶說:“對不起,花的錢我以后還你?!? 褲衩說:“沒關系,幸好沒領證,差點兒連累你一輩子?!? 數來寶說:“我走了。” 褲衩說:“好,我送你?!? 褲衩去送她,我怕出事,跟在他后面。 到停車的地方,數來寶上車后,搖下車窗,對著褲衩揮手,說再見。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