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天空湛藍,道路開闊;綠樹成蔭,紅旗飛舞。 因為國慶,大街小巷不少店鋪、商場、單位門口都掛上了國旗。有些迎面而來的車上都插著國旗,小孩子揮舞著小旗幟在街上跑。 江城的初秋季節,一派歡樂祥和,節日氣氛漸濃了。 街上車來人往,那樣多歡笑的人們啊,他們知不知道,她身邊這個人的故事呢? 車輛轉進家屬院,鮮紅的旗幟在樹梢上飛舞,李瓚忽說:“之前維和的時候,軍裝上繡了國旗。五星。” 宋冉避讓著車輛,尚未開口,聽他繼續:“因為要區分國籍。本杰明的軍裝上,繡著他們國家的國旗。星條。喬治也是,他的是米字。” 炮火紛飛中,他們年輕的笑臉變成了黑白色,暗淡,破碎。 他站在硝煙中,舉目四望,成千上萬的年輕士兵血肉模糊,慘死荒野。 一雙手用力握住了他:“阿瓚!” 李瓚回神,發現車停在他家的單元樓門口,擋風玻璃上鋪滿陽光,虛幻得有些不真實。 “嗯?”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回應。 宋冉眼中的擔憂一閃而過,她微笑:“阿瓚,到家了?!? “好。”他握緊了她的手。 李瓚走了一上午,有些累了,進屋后回房睡了個午覺。 宋冉守在一旁,看著他呼吸均勻,安睡下去,才悄悄出了房間。 李父在廚房準備燉雞湯的材料,香菇一個個認真清洗:“這東西就是蠻容易生沙。你看,洗了三遍了都,水里還有沙?!彼沟羲?,新接了一盆,“你們今天去哪里玩了?” “去了醫院,然后買了衣服,別的地方沒去?!? “醫生怎么說?” 宋冉只說好聽的:“還是有點兒好轉的。” 李清辰沒說話,清洗著香菇的褶縫。宋冉便知他心里有數,她忽地想起一個月前冉雨微說的那句話。 李父心中的傷痛,只怕比她更甚。 他這一生,就將這么一個兒子撫養成人了。 宋冉拿了顆生姜削皮,想起醫生的話、路上的紅旗,心里一時也情緒翻涌,終于喚了聲:“爸——” 李父溫聲說:“心里有什么話,別怕,跟爸爸說。” “我——”宋冉本來沒事,被他溫言一哄,反而有些哽了,“我就是……心里難受。爸,有時候我在想,你說……憑什么呢?” 李父頓了一下,低下頭洗香菇,許久了才嘆息道:“都這樣了,心里頭再難受,又有什么辦法?”這個一貫溫和從容的中年男人到了這一刻,無措而又無奈,“死了就一了百了。但人只要還活著,想活著,再苦再難,你不接受,又能怎么樣?只得熬。落誰頭上都一樣?!? 宋冉呆了呆。 是啊,過不去這坎又如何,命運不給你其他的選擇。 可…… “我心里不服啊?!彼霉巫佑昧瘟讼律?,狠狠說,“怪命?!彼宦暟l泄,廚房里沒了動靜,只有水聲。 她低下頭,捏著手里的生姜:“爸,你會怪嗎?” 李父嘴皮子動了兩下,想說什么,卻是艱難,說不出。他將一只洗好的香菇放進瀝水的籃里,抬手拿袖子搓了下鼻子,“這世上有些事情,總得有人去做。他做了,我誰也不怪。可你要問我是不是心甘情愿,我哪里能情愿?總得有人做,那就讓別人去吧,誰會希望是自家的孩子?” 宋冉吸了下鼻子,別過頭去。 李父說完,長久無言,只有池子里倒水的聲響。 他重新洗了遍香菇,這回終于干凈,盆底沒了細沙。而他終究是內心過不去,又長長一聲嘆息:“話又說回來,比起一道出去卻犧牲了的,我知足了。別人家的孩子,也是孩子啊?!? 宋冉心里頓時就像被什么柔軟的東西撞了一下。 面前這個父親,分明比誰都委屈心疼,困惑迷茫,卻依然善良至此。莫名就給了她了一絲安慰和力量。 宋冉回到房間,李瓚還在沉睡,長長的睫毛垂著,眉心仍微微皺起。 她伸手過去,輕撫他的眉,直到他額間緩平了下去,才落了心。 晚飯后,李瓚和宋冉啟程回家。 汽車駛上江堤,長江波濤翻涌。 李瓚望著江水,宋冉見了,問:“要不要停下看看風景?” “好?!? 車停在江堤上,兩人走到江邊逛了一圈。 夏季剛過,長江水位還很高,水流湍急,夾著上游而來的泥沙,渾黃一片。春季時那藍綠如練的風景早已不在。 江邊水流較緩的地方,有幾家人卷著褲腿在玩水。這時節有些涼,游泳的人倒是沒有了。 李瓚站在江邊吹風,江風刮起他的白襯衫,勾勒出他消瘦的身形。宋冉看著他的側臉在風中有些寂寥,忽然站去他身前,說:“給你擋風?!? 李瓚淡淡莞爾,從她身后擁抱住她,腦袋靠在她頭上。 宋冉捂住腰間他微涼的手,在風中瑟抖一下:“阿瓚?” “嗯?” “你知道么,我今天問爸爸了?!? “問他什么?” “問他有時候會不會怨?因為……不公平?!? 李瓚有一會兒沒吭聲,許久,才問:“爸爸怎么說?” “他不怪任何人。他說,活著就得咬牙走下去,每個人都一樣。只是看著你受苦,他心里難免也有怨?!? 李瓚想起父親,眼眶微紅。 “你呢?”宋冉問,“阿瓚,你怨嗎?” 李瓚不說話。 “我知道你不后悔自己當初的決定。我是說偶爾,偶爾覺得很痛的時候,想不出因果的時候?!彼f,執拗地等著他。 江風吹動他的額發,刮過他的眼睛。他有些刺痛地瞇了下眼。 終于,他點了一下頭:“有?!? 她眼中剛浮起的霧氣被風吹散:“阿瓚,我有時候也恨,可一想到你還在,就又覺得沒有別的要求了。服氣了?!? 他眼中發熱,將腦袋埋在她脖頸上,似難以面對也似難以啟齒,喉嚨里溢出的嗓音低沉而扭曲:“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說那種感受。我不怨恨任何人。也不后悔??赡切┌l生過的、正在發生的事,你讓我完全不在乎,完全釋然,現在的我做不到。太難了。” 以后能不能,他也不知道。 他期望能走出去, 但有太多的情緒,遺憾,傷悲,不甘,委屈,沒法在短短的時光內就平息,就諒解。如果那么容易就釋然,那曾經受過的苦算得了什么? 與優雅和大氣無關,與高尚和理智都無關。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