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第26章chapter26 新年的頭一個月,轉眼就見底了。 一月二十一號那天,梁城下了很大的雪。 宋冉撐著一把大黑傘從醫院走出來。雪地靴踩在蓬松的雪層上,吱吱作響。她走到路邊站住,來往的人群和車輛將雪地軋出一條條黑泥色的印記,丑陋,潮濕,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抬頭看天空,透過黑色的傘沿,雪花漫天飛舞,天空一片灰白蒼茫。她有些絕望,卻又有些如釋重負。 口袋里裝著醫生的確診書:重度抑郁。 宋冉沒有跟任何人講,不論父母親友抑或是同事。 她照常上班回家,白天吃抗抑郁藥物穩定情緒,夜里借助安眠藥入睡。 很快,她的主治醫師梁醫生發現,她的情況沒有任何好轉。 梁醫生問她:“你家人知道嗎?生病了不能一個人扛,需要親友的幫助。” 宋冉搖頭。 “沒告訴任何人?” “說不出口。” “為什么?” “他們會對我很失望。”父親一直希望她更強,而母親總是怪她太弱。 “很多患者都會遇到這種情況,面對最親的人反而無法開口。可哪怕不愿跟親人講,也要找個朋友說一說,紓解一下。” “我不知道跟誰講。”宋冉說,“有時候,我覺得這是不是一場夢。只有我在做夢,而世上其他的人都很清醒。有感同身受嗎?你沒有親眼見到他們死去,就不會懂。我不愿做祥林嫂,把自己的心反反復復剖開給別人看,而別人只是說,不過如此嘛,看著也不是很疼的樣子。你真脆弱呢,堅強一點吧。” “可是冉冉,”醫生輕聲道,“脆弱是可以的。人就是脆弱的動物啊。” 那天看完心理醫生,宋冉回了趟父親家。 她雙手縮在羽絨服里,踟躕許久才上了樓。宋冉沒有多說,只是默默把診斷書放在茶幾上。 宋致誠看著單子,沉默很久。他聽說現在很多年輕人患病,但他和大多數家長一樣,并不了解該如何處理。 “醫生怎么說?” “說定期咨詢,按時吃藥,遠離刺激源。” “刺激源是什么意思?” “工作中的一些負面情緒。” 宋致誠眉頭緊鎖,問:“你工作不開心?” 宋冉不知該如何回答,搓了搓眼睛,說:“沒有。” “醫生開藥了?” “嗯。” “那就按時吃藥。” “嗯。” 宋致誠覺得棘手,又不知如何應對,無聲坐了會兒,起身去陽臺上抽煙。 廚房里開水響了,楊慧倫去倒水。 宋央撲上前握住宋冉的手:“姐,沒事兒,生病嘛,總會好的呢。要不我去陪你住一段時間?” 楊慧倫立刻在廚房里罵她:“你別想搬出去!以為沒人管就能跟盧韜廝混了?他家里人多看扁你啊你還倒貼!” “你想什么呢?!我還不是會為了姐姐好。”宋央嚷。 “放屁,你心里怎么想我不知道?想搬出去沒人管你,門兒都沒有!” 她們在廚房吵架,父親在陽臺吸煙。 小小的客廳里,只剩了宋冉一人。 不過,她本就沒期待他們幫忙,只是說出來后,至少不用再在他們面前裝作什么事都沒有。 …… 今年的新年來得格外遲,進入二月份才過春節。 在梁城過年必定是一番喧鬧,加之宋央和她男友的事搞得家里雞飛狗跳,春節前夕,宋冉去了帝城,跟媽媽一起過年。 帝城氣溫零下十多度,但穿著毛衣秋褲羽絨服的宋冉意外覺得這座城市并不太冷,只是天氣依然不好。她坐在冉雨微的車里,看著霧霾籠罩的路燈,總覺得自己眼睛又出問題了。 除夕前一天,冉雨微帶她去復查眼睛,說是不相信梁城的醫療技術。 眼科醫生姓何,二十七八歲,面容很清秀,給她檢查時動作溫柔,嗓音清和,笑起來眉眼彎彎。 宋冉與他對視著,莫名覺得他和李瓚有一些氣質上的相似。這導致她整個檢查過程中又乖又沉默。 何醫生笑:“我媽媽跟冉阿姨是朋友,你不用這么拘謹。” 宋冉點點頭:“我不拘謹。” 他聽言,又笑了起來。 宋冉乖乖做完檢查,何醫生說目前沒什么大問題,但不能用眼過度,平時要注意保護,不要再次受傷。 回家的路上,冉雨微忽問:“你覺得何醫生怎么樣?” 宋冉沒反應過來:“什么?” “帝城大學的,碩博連讀,他媽媽是我隔壁部門的部長,家世好,是個很優秀的孩子。平時也愛看書,喜歡文學歷史。我猜是你喜歡的類型。” 宋冉別過頭去看窗外:“沒感覺。” 冉雨微:“你對什么類型的男孩子有感覺。我幫你找。” 宋冉說:“感情的事看緣分,找也沒用。” 冉雨微問:“你自己找的就有緣分了?” 宋冉靜了兩秒,回頭:“你這話什么意思?” “你外派東國的時候,鏡頭里經常出現一個維和兵。”母親的感覺何其敏銳,“回國四五個月了,你看看這段時間你工作上出了半點成績沒?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怎么,緣分到此為止了嗎?” 宋冉錐心的疼,強忍著閉上眼睛,不想跟她爭辯。 冉雨微還在說:“既然認定了記者這行,就好好做。在國內尋求機會發展是一樣的道理,別情緒用事。這行的好苗子多,能夠成為名記者的寥寥無幾。我見過太多。現在正是趁熱打鐵的時候,可你呢,不知腦子里在想些什么,快半年了還無所作為,叫你來帝城也不肯,因為那個維和兵在梁城?你從小敏感情緒重,我就怕你因為情情愛愛耽誤前程,這下倒好,怕什么來什么。我跟你講,你這樣墮落,我絕不同意。”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