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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稷、魏冉、白起，是她憐惜保護(hù)的人。張儀，是與她氣味相投的朋友。可是，她不會想到去倚仗他們，將自己毫無保留地交由他們保護(hù)，因為她知道，他們不足以保護(hù)她。

    她曾經(jīng)以為黃歇能夠保護(hù)她，可是命運(yùn)弄人，最終她只能靠自己來保護(hù)自己，可她對黃歇的信任，卻從來沒有被摧毀過。

    從第一天看到秦王駟開始，她就知道，他與她是兩個世界的人。她冷眼看著他是如何輕易地取得了羋姝的信任，她知道他是秦王的時候，甚至曾經(jīng)替羋姝憤怒過。一個未諳世事的少女，和一個深通世情的君王，這樣不對等的感情，是一種欺騙和玩弄。

    這些年來，她緊守著自己的界限：他是君王，她是妃嬪。他予她以恩惠庇佑，她奉他以忠誠順從。她對他盡到了自己身為姬妾的職守，可是她的心，始終還是屬于她自己的。

    是怎么開始的呢？她如小獸一般地警惕著，縮在小小的窩里，從不敢探出頭來。因為外頭的風(fēng)雨和傷害，她比任何人都更早地經(jīng)歷過、承受過。可是他來了，握住她的手，把她的心，一點(diǎn)點(diǎn)從最深處拉了出來。一開始，是以恩惠、以庇佑，她成了他的妃子，他保護(hù)了她的親人；然后，是以支持、以理解、以教導(dǎo)、以寵愛，讓她接觸了前所未有的新天地，讓她學(xué)習(xí)、成長，并開始充滿自信，開始小心翼翼但勇敢地走出自己筑就的小窩，與他的生活糾纏在了一起；然后，是以信任、以親近，數(shù)載的夫妻生活，兩年的巡幸四畿，讓她真正成了他的女人、他孩子的母親；然后，是以挽留、以托付、以獨(dú)一無二的倚重，讓她放棄了為自己留的后路，讓她真的信了他，愿意踏入原本避之不及的旋渦中，以為他會永遠(yuǎn)站在自己的身后，以為不管如何，她總是系著他的保護(hù)繩。

    從來沒有一個人，在她的生命中，留下如此重的痕跡；也從來沒有人，給她以如此復(fù)雜的情感。父親、師長、愛人、朋友、君王、歸宿，她不可自抑地淪陷了，盡管她如此努力地想要保有自己，盡管她一直努力掙扎著不受控制，盡管她是他所有女人中，堅持自我最久的人。

    但她最終還是失守了，還是相信了，還是依賴了，還是軟弱了，還是如此愚蠢地、可恥地，把自己的身心、自己對人世的所有信任，交給了一個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不應(yīng)該托付的人。

    她甚至還信得如此徹底，甚至在她踏入旋渦而面對無盡明槍暗箭的時候，她還相信他會是她的盾牌、她的倚仗。她自信有一顆堅強(qiáng)的心，可以抵制世間所有的惡意傷害，楚威后、羋姝、魏夫人等人對她的任何傷害，她都可以不懼，都可以忍耐抵擋。可是萬沒有想到，她這一生面對的最大傷害，卻來自于他。她信任他，把自己的軟肋給了他看，可是他轉(zhuǎn)眼間就把傷她的劍，交給了她的敵人。

    羋月伏在冰冷的地板上，長歌當(dāng)哭，長號當(dāng)笑，似要一次將所有的淚流盡，要將所有的憤怨吶喊出來。她如同一個毫無防備的人，被迎面而來的戰(zhàn)車碾得粉身碎骨，可是神志還清醒著，性命還有一口氣吊著，還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片片血肉破碎的極度痛楚。

    可是，她卻還活著，還沒有死去。而明天，又將會是新的戰(zhàn)場，新的碾壓。

    她聽到嬴稷在拍著門，在哭著，叫著她。

    她傷得再重、再痛，也只能咬牙忍著。她還有一個兒子———一個已經(jīng)被秦王駟當(dāng)作棄子，卻是她骨肉相連、重逾性命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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