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真名-《禍國·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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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了這一天,付出了許多許多。
從第一次在如意門中見到七兒時起,她就視她為此生最大的競爭對手,很想擊敗她。所以,她先是做了五兒的情人,因為硨磲負責(zé)監(jiān)視同門,五兒擁有監(jiān)視七兒的權(quán)力。她依附他,想抓住七兒的把柄和失誤,但七兒太狡猾了,所做的一切都黑白不明,像一株最會投機的墻頭草,無論風(fēng)怎么吹,都能倒向最有利的一邊,毫無破綻。
紅玉只能繼續(xù)等。她等啊等,卻等來了五兒的死。
幸運的是,五兒雖然死了,七兒也失蹤了,甚至可能背叛了組織,遁世逃走了。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激動不已,又若有所失。
激動是因為沒了對手,失望也是因為沒了對手。
她只能死守著如意夫人,做一條忠心耿耿的狗,對如意夫人不離不棄,在最困難的時候都沒有放棄。因為她知道,如意夫人死了,她之前的一切也就全白費了。
她不是墻頭草,她無法在如意夫人和品從目之間搖擺,最最重要的是,品從目也從來沒有對她遞過橄欖枝。她只能一條路走到底。
皇天不負有心人,她的忠誠終于感動了如意夫人。如意夫人許下承諾,只要她能殺死品從目,如意門就是她的。
可偏偏這個時候,七兒重新出現(xiàn)了!
她本不想告訴夫人此事,可朱小招那個大嘴巴卻搶先一步說了。既然如此,那當(dāng)著夫人的面打敗七兒!這種勝利,甚至比繼承如意夫人的衣缽更令她激動。
勝者為王。
背叛組織者死。
如意門,只有這兩條門規(guī)。
如果不能證明七兒背叛了如意門,那么,就不擇手段地打敗她吧!
紅玉想到這里,抖了抖手中的匕首,問道:“七兒,你敢應(yīng)戰(zhàn)嗎?”
***
頤非在隔壁房間,看見了這一幕,也聽到了紅玉的這一問。
他的心情十分復(fù)雜。
而比起秋姜跟紅玉的對峙,更奇怪的是——為什么朱小招要帶他來看?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忍不住轉(zhuǎn)過頭看了朱小招一眼,朱小招感應(yīng)到他的目光,沖他一笑,依舊是三分親切三分熱情三分體貼外帶一分含蓄的神秘。
頤非打了個寒顫,心想不愧是香粉堆里打滾的生意人,笑得真惡心。
***
秋姜沒有看紅玉,她只是看著手中的毒箭,顫抖和悲痛都已停止,現(xiàn)在只剩下一片平靜。
“紅玉,在迎戰(zhàn)前,我先糾正你三點——一,我不是江江?!?
“狡辯!你若不是江江,早被風(fēng)小雅殺了!”
“正因為怕他殺我,所以才有了江江?!?
紅玉的臉色驟白,似想到了什么。
而秋姜眼中只有平靜,在匕首的鋒刃下看上去,像是某種憐憫。
這種憐憫的感覺更加刺激了紅玉,她不敢置信道:“你的意思是……江江是假的?”
“江江是真的。但夫人發(fā)現(xiàn)風(fēng)樂天在找這么一個人后,自然不會留著這個大麻煩?!?
如意夫人再次出聲道:“風(fēng)小雅想要找江江,所以編造出四國譜在他手上的謊言。而我將計就計,派七兒偽裝成江江接近他,為燕國的奏春計劃做準(zhǔn)備。”
秋姜淡淡道:“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替換燕王,必須先砍掉他的兩條臂膀:一個風(fēng)小雅,一個風(fēng)樂天。我一開始,就是奔著他們父子去的。”
“所以,秋姜的姜,根本不是姜花的意思,是江江的暗示。我在風(fēng)小雅那犧牲了三名得力弟子,就是為了讓他相信,七兒就是他那個被略賣的未婚妻?!?
“他信了。所以他父親死了。即使他父親死了,他也不能殺我。因為,他認為我是江江?!鼻锝链耍冻隽艘粋€極盡殘酷的微笑,即使是紅玉這樣殺人不眨眼的人,看見了這個微笑,都不寒而栗。
***
一墻之隔的頤非也在不寒而栗。
此事其實與他沒有直接干系,但這一路行來,作為風(fēng)小雅的同盟者,和秋姜的同行者,他們兩個之間的愛恨糾葛全部落入了他的眼睛。
他像坐在臺下第一排的看客,看了一出跌宕起伏錯綜復(fù)雜的大戲。
戲中二人,男的癡,女的慘,讓他也無可避免地跟著情緒忽起忽落。
可現(xiàn)在,居然告訴他,一切都是假的!從頭到尾都是如意門的騙局?!
雖然他猜出秋姜可能不是江江,但萬萬沒想到,秋姜是故意冒充江江。也就是說,從頭到尾,風(fēng)樂天和風(fēng)小雅這對父子都被她和如意夫人耍得團團轉(zhuǎn)。風(fēng)樂天獻出了頭顱。而風(fēng)小雅……賠上了心。
殺人誅心。
世間最惡。
這就是如意門?
這就是如意門最最出色的細作——鬼血瑪瑙七兒?
頤非看著鏡子里扭曲變形的秋姜,忽然發(fā)現(xiàn),她的的確確就是一幅畫,每個細節(jié)都是矯揉造作地畫上去的。
他從沒認識過畫皮下的人。
***
“那又如何?”紅玉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尖聲叫了起來,“就算你不是江江,又如何?”
“那說明我的任務(wù)十分成功,我如今歸來,如意門就應(yīng)該是我的。”
“就憑現(xiàn)在的你?”
“這是我要糾正你的第二點——我看起來很虛弱,但只是假象?!?
紅玉面色微變,沉聲道:“我不信!”
“你可以試試。”
“如果我贏了?”
“如果你贏了,我就把瑪瑙的名字還給你。今后聽你的,你說什么就什么?!?
“一言為定!”紅玉剛說完,就撲了過去。
秋姜距離她不到一尺,再加上她已沒了佛珠,紅玉很有信心一擊必中。
殺了七兒,如意門就是她的!
紅玉的動作極快,幾乎可以說是她有生以來最快的一次。她故意挑著眉心的位置扎,因為她看那朵姜花很不順眼!
然而,她忘了房間里還有一個人。
在她刺中秋姜的眉心前,一道白光從她后背刺入,瞬間穿透了她的身體。
紅玉的匕首碰到了秋姜的眉心,但也僅僅只是碰到,再然后,脫手墜落,叮當(dāng)一聲,掉在了地上。
她低下頭看著心臟處冒出頭的劍尖,再扭頭看向身后——如意夫人的手上握著一把劍,劍柄上有兩根很長的絲帶,而鋒利的劍身就插在自己的身體里。
紅玉顫聲道:“為、為什么?”
明明是她和七兒的決斗,為何夫人要出手?
她沒有提防夫人,因為夫人已沒了內(nèi)力,更因為近一年來她們兩個生死相依,同甘共苦。
她萬萬沒想到,夫人會選擇殺她……
“我老了……”如意夫人松開劍柄,輕輕地咳嗽了幾聲。
綠衣已不再,細腰依舊。
這是秋姜時隔五年后,再次見到如意夫人。她跟刀刀描述的一樣,有一張假臉。因此,她的皮膚還是那么光滑,五官還是那么完美,頭上戴著烏黑如墨的假發(fā)。但是……
她確實老了。
衰老從她微微蹣跚的步伐、微微佝僂的脊背,和連香粉都無法遮掩的腐朽體味中流泄出來,像一只年久失修的鼓風(fēng)箱,隨時都會破碎。
“所以,你不想把如意門傳給我,你非要傳給她?”血源源不斷地從紅玉的身體里流出來,同時流出來的,還有她的眼淚,“為什么?為什么?!”
這些年,只有她忠心耿耿地守在夫人身旁;
山崩那天,她背著走火入魔的夫人赤足走了三天三夜才逃出生天;
她為了給她治病四處偷竊殺戮,偷到的食物都先給夫人;
她像照顧生母一樣地照顧這個奄奄一息的女人……
固然是為了得到她的權(quán)力,但也確實付出了真心。
可在自己和七兒之間,夫人還是選擇了七兒……
紅玉眼中的震驚和悲傷變成了憤怒:“你不公,我不服!”
如意夫人眸底似有嘆息:“傻孩子,如意門中,怎么可能有公平?”
“但強者為王,你是門主,更不該破壞規(guī)矩!”
如意門內(nèi),一切靠實力說話,就像養(yǎng)蠱一樣,七寶全是一路拼殺冒出頭的,這也是紅玉敢在夫人面前挑戰(zhàn)七兒的最大原因。
但這一次,如意夫人破壞了這條門規(guī)。
秋姜忽然笑了,笑得充滿了惡意:“這就是我要糾正你的第三點——你認為,我為了當(dāng)如意夫人,殺了所有的女的競爭者。事實正好相反——是為了讓我當(dāng)如意夫人,所以沒有第二個女候選人?!?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從一開始,從我出生起,我就注定了是下一任如意夫人。”
秋姜說著,走到了如意夫人身邊,跟她并肩站在一起。
兩人的側(cè)影被唯一的壁燈鍍上了一層金邊,紅玉突然發(fā)現(xiàn)——這兩人,長得有點像。
鼻梁的弧度,下頜的位置,竟像鏡子的兩面,完全一樣!
“她是……你的……”紅玉忽然有了個很可怕的想法,這想法令她再次顫抖起來,“女兒?”
秋姜輕笑了一聲:“不是。”
紅玉還沒來得及松口氣,秋姜又道:“她是我姑姑。”
***
頤非的手一下子抓住了鏡子。
然后他扭過頭,求證般地望向朱小招。朱小招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證實了這句話。
七兒,是如意夫人的親侄女!
聽起來非常不可思議,但細想之下卻又覺得,如果一個門派要延續(xù),血緣的確是最安全的保證。
只是此事,紅玉并不知道,而朱小招卻是提前知道的?為什么?
頤非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那種不詳?shù)念A(yù)感也就越來越重了。
***
紅玉定定地看看秋姜,再看看如意夫人,半響后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嘴里流出了無數(shù)血沫,可她全然不顧,繼續(xù)放聲大笑。
秋姜淡淡道:“現(xiàn)在,你服了嗎?”
“我服,我當(dāng)然服,有什么能比得上血緣呢?就像皇帝老子一樣,大臣再忠心,皇位也是要傳給自家兒子的……”紅玉輕蔑一笑,看著眼前的這對姑侄,“我佩服你,夫人。我真心佩服你。如意門的訓(xùn)練這么苦,考試這么難,任務(wù)這么惡心,我們這些命不好的人,沒的選擇,只能承受。可你連自己的侄女都舍得塞進來跟我們一起混,讓她殺父!殺友!殺公爹!殺丈夫……”
紅玉說到這里,重新將目光對準(zhǔn)秋姜,看著她,就像看著世界上最可憐的人:“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贏了?你錯了。輸?shù)娜耸悄惆?。因為我馬上就能從這見鬼的地方解脫了。而你呢?你得活著,等待源源不斷的敵人來找你報仇,等待野心和欲望將你一口口反噬。我祝福你,七兒。我祝你順利接任如意夫人之位!帶著如意門千秋萬代!永遠活在這個冰冷、惡心、滿是血腥的地獄里!無父,無友,無夫,無親人!”
說完,她就用力握住心口上的劍尖,將整把劍從前方拔了出來,連帶著拔出的還有長長的絲帶。
血如濃漿般隨著絲帶的抽扯噴了出來,可她卻似毫無感覺,繼續(xù)一把把地扯著。
劍器上的絲帶足有三尺長,她拔了好久。
越到后來,動作越慢,眼看就要全部拔出來時,她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啪地跪倒在地,伴隨著骨骼碎裂的聲音,人也朝前栽倒,倒在了如意夫人腳邊。
如意夫人眼中終于露出了幾分不忍之色:“紅玉……”
紅玉冷冷道:“我叫瑪瑙!沈瑪瑙!”然后她用力一拔,最后一截絲帶也終于抽離了她的身體,帶著血肉落到了地上。
與此同時,她的呼吸停止了。
如意夫人再次咳嗽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老了的緣故,她覺得自己的心軟了許多,看到這樣的場景時,有些承受不住。
秋姜則用腳踢了踢紅玉的尸體,挑眉道:“一個侏儒,血倒是挺多?!?
如意夫人看著她,心中五味摻雜,十分復(fù)雜。
這么多年,她終于成功地把七兒磨煉成了最好的繼承人,可這一刻,七兒的冷血卻連她都感到了恐懼。
“我只剩下你了……”如意夫人無比悲傷地說道,“我也快走了,我們家……就剩下你了。”
“有什么關(guān)系?”秋姜道,“我會找人生孩子。女孩子,繼續(xù)接管如意門。男孩子,繼續(xù)當(dāng)皇帝?!?
她的表情云淡風(fēng)輕,甚至還帶了點漫不經(jīng)心,仿佛只是在說明天天氣會很好。
但這兩句話聽入頤非耳中,卻無異于晴天霹靂。
他有無數(shù)個問題想問,恨不得現(xiàn)在就撞破墻沖過去質(zhì)問,但他也非常清楚,如果此刻過去,就沒法再聽聞?wù)嫦唷?
所以,他只能一動不動地站在墻前,盯著鏡子里模糊成條的秋姜,聽著傳音孔里傳來的咳嗽聲,等待著。
秋姜……到底……是誰?
她是皇帝家的人?哪個皇帝?父王嗎?燕王嗎?璧王嗎?還是宜王?
然后他注意到秋姜手中依舊握著那根毒箭,答案如同躍出海面吐息的海鯨,突然發(fā)出了驚天動地的巨響。
***
“你要先找到品從目!”如意夫人的視線也落在了秋姜手中的毒箭上,“為你弟弟報仇!為我報仇!為如意門,清除背叛者!”
“知道了。”秋姜淡淡道。
如意夫人很不滿意她此刻的平靜,卻又覺得這樣的平靜正是如意門最需要的。她心中充滿了矛盾,只能呼哧呼哧喘著氣,頹然地坐了下去,就坐在紅玉的尸體旁:“叫四兒進來處理吧?!?
隔壁房間,朱小招聽到這里,拍了拍頤非的肩膀,示意他該走了。
頤非最后看了鏡子一眼,什么都沒說,乖乖跟著朱小招離開。
朱小招將他送出大門,樓外不知何時停了一輛馬車。
頤非上了馬車,發(fā)現(xiàn)里面已經(jīng)坐了一個人。
然后他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姜花的味道。
姜花就放在一個人的膝蓋上,八月天很熱,但他卻穿的很多,一身灰藍色的長袍看起來很厚,很破舊,好幾處都露出了棉花。
但他非常非常好看。
他差不多是頤非此生見過的,最好看的一個老人。
“從目先生是個很高很好看的男人,跟你差不多好看,但他老了,你還年輕?!钡兜秾︼L(fēng)小雅描述過的特征,風(fēng)小雅自然也告訴了頤非。
此刻,頤非注視著坐在他對面的男子,心中因為之前遭遇的驚訝已經(jīng)太多,所以盡管此刻品從目活生生地出現(xiàn)在了他面前,也不覺得如何了。
品從目打了個響指,馬車便開始行動了。
頤非不問他為什么出現(xiàn),也不問他要帶自己去哪里。他只覺得很疲憊,莫名地想喝酒,想狂歌一曲,又或者是脫了衣服跳進湖里好好地泡一泡。
品從目忽然輕輕一笑,如青山碧水竹葉清泉,帶著怡然自得的從容。
“你知道她是誰了?”
“知道?!鳖U非深吸口氣,然后緩緩閉上了眼睛,“她是姬忽。”
忽,一個勿一個心,意忘也。
無心之人。
難怪秋姜總是說,她是無心之人。
頤非此生可算是大起大伏,經(jīng)歷過不少風(fēng)浪。
他遇到過很多女孩子。有聰明的,有漂亮的,有厲害的,有高貴的,還有很特別的。
他遇到的第一個很特別的姑娘,自稱虞,是東璧侯江晚衣的師妹,臉上有一塊丑陋的紅斑,彈得一手好琴,笑起來時睫毛會輕輕顫動,瞳上有月的弧光。
后來,別人告訴他,那個虞姑娘不是藥女,她叫姜沉魚,是璧國國君昭尹的妃子。
他遇到的第二個很特別的姑娘,便是秋姜,薛采的婢女,風(fēng)小雅的十一夫人,如意門的七寶瑪瑙,性格變來變?nèi)ゲ缓谜f,但一路下來,頤非自認為看人看心,覺得她其實是個不錯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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