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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二章

    鹿車翻過了雪靈山，開始往下走。

    雪靈山的兩面是完全不同的風景。如果說方才那一面是滿山冰雪的冬日，這一面便已是春暖花開。他們才到半山，已然綠樹成蔭。

    琉璃坐到暮隱旁邊，三小只蹲在她肩上，一起看著眼前的美景。

    烈日暖陽，霞光萬里，蜿蜒連綿的山脈，綠草茵茵的草原，水平如鏡的溪流，一切跟她三千年前來這里時一模一樣。

    歲月靜好，琉璃嘴角揚起美好的笑容。

    傳聞中可怕的黑暗之都，就在這片人間仙境的盡頭。

    她沒有來之前，從不曾想到，黑暗之都竟是沐浴在陽光下的。

    暮隱趕著鹿車，回頭看了一眼自家面無表情的炎主，笑問道：“姑娘可喜歡這里？”

    琉璃點頭：“嗯，很美。”

    暮隱爽朗笑道：“黑暗之都更美，你一定會喜歡那里。”

    琉璃的聲音很輕，卻讓馬車里的人聽了清楚：“我知道。”

    當樹影從西往東偏時，鹿車進入了黑暗之都，一座規模浩大的城池。

    與別的城池不同，黑暗之都除了城墻巍峨，從不設防，城門從未關過，也從不曾有任何守衛。

    從外面看去，與別的城市無異，可琉璃知道不是。

    空靈之體能察覺空氣中所有屬性的靈氣，離得尚遠，她便已發覺城墻上強大的暗屬性靈力波動。黑暗之都的城墻竟然是用暗屬性靈石鋪設而成，其中，還隱藏著各種強大的法陣。以她的陣法修為，都無法看出這些法陣的作用。

    黑暗之都建城是萬年前的事情了，想來，這些陣法都是遠古時期傳承下來的強大陣法了，難怪無需守衛。

    而整座城池都是這樣的城墻，這得多大手筆！

    鹿車駛進城門，街道繁華，商鋪林立，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路上行人臉上都是淳樸的笑容，身上也無半點靈力波動。若不是知道這里就是黑暗勢力的地盤，琉璃一定會覺得這里是一座再普通不過的繁華城池。

    看不出別人實力有兩種可能，一是對方真的只是普通人，再者就是對方比你的修為高出許多。

    琉璃坐在炎璽身邊，輕輕掀起窗簾看著街邊，一臉憨厚的糖人小販，老實巴交賣糖葫蘆的，扛著果子叫賣的憨胖大漢……果子看著很新鮮，糖人和糖葫蘆都做得很好看，卻無人問津。

    她低聲嘆息：“炎璽，我現在恐怕是這座城里修為最低的人了。”修為低，又沒什么一技之長，連在黑暗之都擺攤的資格都沒有吧。

    她前世來的時候，黑暗勢力還亦正亦邪，修士大多放肆不羈，修真仙門頗為忌憚。她來去匆匆，只來得及吃了一些吃食，太過久遠，只記得味道很好。但那時，這里的街道肯定是沒有這般熱鬧的。

    鹿車慢慢行過大街，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兩只發光的靈鹿實在太過扎眼。

    城中最豪華的酒樓中，兩人正悠閑對飲。其中一人不經意轉頭，嘖嘖驚嘆：“哪里來的暴發戶，竟然用靈鹿拉車！還敢跑到咱們這里來炫富，也不怕被城里這些早就閑得渾身疼的無聊人士吃了。”

    他對面的人笑道：“靈鹿？你認錯了吧。你以為靈鹿是爛大街的東西嗎，就我所知，如今整個世間，也就咱們暗殿里還養著兩只。聽說是許多年前，炎主不知從什么地方帶回來，由長老養著的。整個暗殿，除了炎主和長老，也就那兩只活物了。”

    說著，他回過頭，看到在門口停下的鹿車驚訝道：“還真是靈鹿。”隨即目光一亮，“車上的人莫不是不知道這里是哪里？這下子有熱鬧看了。”

    他嘿嘿一笑，頗有興致地一邊喝酒一邊瞅著外面。

    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盯著鹿車，目光忽閃著光，不知打著什么主意。

    頭發花白的鹿車車夫下了車，對著車里說了什么。整條街上佯裝忙碌的人都伸長了耳朵，以他們的修為聽得清楚，車夫說的是：“姑娘，聽說這家店的菜是城里最好吃的，不如就在這里用膳？”

    車里傳出一個清脆的聲音，帶著幾分爽朗：“好啊。”

    喲，鹿車的主人還是個女子？

    嘿，車夫竟然敢說聽過他們這里的酒樓，說謊也不怕閃了舌頭。黑暗之都的規矩，哪怕是路邊的一只螞蟻，出了這個地方，也不會有人告訴其他人的。

    旁邊有人看著靈鹿已然忍不住，這樣的天地靈物，即便在這里，也是頗為稀罕的。能發光的靈獸可不多，帶回家就算不吃，也能當夜明珠用不是。

    一個玉冠錦袍，腰戴珠佩，手拿折扇，一看家里就很有錢的年輕男子扇著扇子走了過去，一臉暴發戶的紈绔模樣：“老頭，你這鹿大爺我看上了，怎么賣？開個價，爺我有的是錢。”

    城中就這么點兒大，識得暴發戶的人不少，一眼就認出他是城中柴家天賦最高的小兒子柴扉，在黑暗之都，鮮有敵手，平日最大的樂趣就是扮成話本里的紈绔子弟欺負外來人。

    所有人不免同情鹿車上的人，引起了柴扉的興致，不知會被調戲欺負成什么模樣，可憐喲。

    柴扉口中的“老頭”身形一頓，慢慢轉過頭去。柴扉突然瞠目結舌，兩眼一翻，直直倒了下去。

    眾人一驚，正以為是老頭對他動了手，就見柴扉突然又跳了起來，不顧衣衫上沾染的塵土，一溜煙消失在眾人面前。

    ……

    眾人正疑惑，白發車夫回過頭來，看向他們。

    “噗。”有人口中的酒噴了。

    “哐當。”有人摔下了椅子。

    “砰，啪嘰。”有人撞到墻壁倒在地上。

    穿了一半的糖葫蘆被折斷，快捏好的泥人沒了頭……

    整條街上，安靜無聲。

    天塌了么！他們看到了什么，黑暗之都唯一一個不閑得摳腳的暗殿長老竟然跑去給人當車夫？

    莫不是暗殿已然拮據到暗殿長老要靠當車夫賺月錢養活幫補？！

    正準備下車的琉璃一愣：“怎么了？”

    暮隱瞇著眼看向四周，眼中掠過警告。幾乎是瞬間，整條街上又恢復了正常，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車水馬龍，就像方才的異樣只是錯覺。

    炎璽面色不變：“沒事，走吧。”

    說完，掀開車簾下了車。

    當他一襲墨衫出現在眾人面前時，所有人手中的動作再次頓了一瞬，又恢復了正常，這次，連看都不敢再朝這邊看一眼。

    這樣出彩的人物，這樣強大的氣場，能讓暗殿長老甘心當車夫，而且還是他們從未見過的，只有一個人。

    所有人繃緊了皮，激動到手抖。

    炎璽瞥過街上佯裝正經的眾人，轉身伸出手，溫聲道：“下來吧。”

    話音剛落，有什么重物砰地一聲掉在地上，接著便是咕嚕嚕的聲音。

    琉璃抱著三小只出來的時候，立刻就感覺到四周投來的目光，可當她看過去時，卻沒有一個人在看她，整條街上正常得就像真的只是一條街。

    如果不是街上的人都在各種角度偷看她的話。

    琉璃：“……”

    她朝方才重物落地的方向看去，一個跟白又初上堯山時差不多體型的胖子正傻站著，身前倒著一個有半個他大的籮筐。筐里圓圓的果子滾滿了整條街，有幾個還滾到了鹿車附近。

    咦，這個果子？

    察覺到她的目光，胖子轉過頭來，憨憨傻笑：“對……對不起，手滑了。”

    然后，琉璃就看見那胖子消失在眼前，街上一道殘影閃來閃去，當胖子再次出現時，果子大多已經回到他的籮筐中。

    除了炎璽身邊一丈之內的。

    琉璃：“……”

    看著胖子搬著籮筐準備離開，琉璃叫住他：“那個……這里還有。”她指著炎璽身邊的地方。

    胖子回頭，苦著一張臉看著她。

    琉璃瞅了瞅面無表情的炎璽，忍住笑，跳下馬車，撿起地上的果子走到胖子面前，將果子放到籮筐里，朝他友好地笑了笑。

    胖子見抱著狐貍的漂亮小姑娘朝他笑，也傻傻地忍不住裂開嘴。

    正在這時，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皮一緊，胖子驀地斂起笑容，抱著籮筐轉身跑了，身形快如閃電，揚起滿街塵土。

    琉璃：“……”

    她回頭看著神色絲毫沒變的炎璽和暮隱，再看看若無其事的路人，翻了個白眼。

    走回炎璽身邊：“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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