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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碎玉投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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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條不算長的巷子來往多次,這回卻覺得沒有盡頭一般,他背著半路認下的師父,揣著他們老少攢的積蓄。打車趕到醫院,大夫接下搶救,他靠邊出溜到地上。

    護士問:“你是病人家屬嗎?”

    紀慎語說:“我是。”

    他簽了字,辦了住院手續,忙完重新出溜到地上。他的衣物總是干干凈凈,吃飯不吧唧嘴,房間每日打掃……他這樣體面,此時卻不顧姿態地就地發愣。

    梁鶴乘有肺癌,他遇見對方那天就知道。

    那絕癥藥石無靈,拖著等死,他也明白。

    紀慎語什么都清楚,更清楚遲早有為老頭送終的一日。可是他仍覺得突然,覺得太早,大過年的,許多老人冬天辭世,他本幻想梁鶴乘能熬過。

    那冰涼的一方瓷磚被他坐熱,他想讓最信賴的丁漢白陪他,卻又不敢走開。來了個出車禍的,又走了個打架受傷的,終于,梁鶴乘被推了出來。

    紀慎語松口氣,在病房扶著床沿兒端詳,半晌將手伸進被窩,偷偷摸梁鶴乘的六指兒。老頭沒醒,踏實的睡態仿佛不曾患病。

    大夫來一趟,要跟家屬談談患者病情。

    紀慎語問:“大夫,情況比較壞,是么?”

    見大夫默認,他便推辭:“我之后去辦公室找您,先等等。”他忽生怯懦,沒膽量獨自知曉,拜托護士照看后便急忙離開醫院。

    古玩市場人聲鼎沸,紀慎語下車后鉆進去,人來人往看得他眼花繚亂。“——師哥,師哥!”他喊,周圍的人打量他,可聲兒傳不遠。

    丁漢白正看一孤品洋貨,留學時見得多,不稀罕,這會兒又覺得寶貝。張斯年蹲在一旁,說:“我奶奶以前有對香薰瓶,鍍金的天鵝手柄,和這個差不多。”

    丁漢白猜測這人祖上不單是富,應該是官老爺家,問:“東西后來去哪兒了?”

    張斯年說:“給我姑姑了,她那什么的時候舉家去了臺灣,再也沒了聯系。”

    他們倆沒自覺,堵著人家的攤位閑聊,被人攆才起身。丁漢白抱著那幅《終南紀游圖》,遙遙聽見有人叫他,凝神豎耳,竟覺得是紀慎語在呼喚。

    可真是情種著了魔,分開半天就能產生幻聽,他搖頭暗笑,嫌自己沒出息。再一轉身,于百人鬧市看見最要緊的那位,立刻將畫朝張斯年一扔,撒腿便朝前跑去。

    紀慎語嗓子冒煙兒,崩潰之際被奔襲而來的丁漢白一把捉住。“你怎么來了,逛逛?”丁漢白笑意疏懶,然而發覺紀慎語表情不對,“怎么了,出什么事兒了?”

    紀慎語急道:“梁師父暈倒住院了。”

    這一老二少沒多廢話,直直沖著醫院去,張斯年望著車外風景納悶兒,他怎么就稀里糊涂地上了車?他去看那老東西干嗎?

    如此到了醫院,梁鶴乘已經醒來,虛弱不堪,這一口氣與下一口氣似乎銜接不上。“師父,你怎么樣?”紀慎語湊近,聽梁鶴乘囁嚅。

    梁鶴乘說,沒事兒,除夕還能吃一盤餃子。

    兩個小的一左一右守在床邊,張斯年在床尾踱步,從進門便一聲未吭。許久,丁漢白說:“師父,你轉悠得我頭暈,停會兒吧。”

    張斯年略顯尷尬:“我在這兒干嗎?我回家睡午覺去!”掉頭就走,病床上一陣咳嗽,一下接一下,像被黑白無常掐了脖子,“咳咳咳,肺管子都叫你咳出來了!”

    梁鶴乘佝僂著,順勢靠住床頭:“將死之人的咳嗽聲,我偏給你添添晦氣。”

    張斯年又折返:“你說你造那么多物件兒有什么用?吃上山珍海味了,還是開上凱迪拉克了?六十出頭病得像耄耋老朽,為什么不早點治?!”

    治也治不好,其實大家都知道,但好歹多活一天算一天。

    又是沉默,紀慎語倒杯熱水,削一個蘋果,讓這兩位師父消磨。他朝丁漢白眨眨眼,準備去找大夫聽醫囑。梁鶴乘攔他:“把大夫叫來,我也聽聽情況。”

    紀慎語說:“哪有什么情況,你就是沒休息好,別勞煩大夫了。”

    梁鶴乘無奈地笑,徒弟來了,他吊著精神見人,徒弟不來,他恨不得時時仰在床上。天明起不來,天黑睡不著,他那臃腫哪怨棉襖厚重,是他的瘤子一再惡化,撐得枯干肚皮都脹大起來。

    丁漢白和紀慎語都不去叫大夫,就那樣低頭裝死。許久,張斯年看不過去,嘆口氣:“我去叫,藏著掖著有個屁用,都是受過大罪的人,還怕什么。”

    大夫說了些專業的話,很長一串,還安慰些許。老派的話來講,就是回天乏術,病入膏肓,讓病人及家屬都做好心理準備。

    張斯年又開始踱步,丁漢白安慰幾句,卻也知道沒什么作用。床邊,紀慎語將手伸入被窩,牢牢握住梁鶴乘的右手,薄唇張合,帶著無奈輕喃一句“師父”。

    他經歷過一次這種事兒了,紀芳許病危時幾度昏厥休克,最后閉眼時他就伏在旁邊。他不缺少送終的經驗,但不代表他也不缺乏面對的勇氣。

    紀慎語咬牙抿唇,沒哭,捂住臉。那額頭繃起淡淡的青筋,牽一發而動全身般,生生憋紅了臉面。丁漢白叫他,讓他別難過,看開點。

    絕癥不治,拖來拖去,這一天的到來是預料之中。

    紀慎語更死命地咬著牙,強止住心痛,卻掩面嗚了一聲。如果只他自己,他能忍住,還能打著精神安慰梁鶴乘一番。可丁漢白在這里,丁漢白還哄他,他就什么都要忍不住了。

    當著兩位老人家,丁漢白該懂得收斂,可天下間應該的事兒那么多,他還是選擇隨心。“珍珠,別太傷心了。”他低聲說,繞過去立在紀慎語身旁。

    攬住,揉摸頭發,輕拍肩頭。“哭了?”他微微彎腰詢問,恨不得吻一吻紀慎語的發心,“我看看臉花沒花,出去洗洗,順便給師父買點吃的?”

    紀慎語苦著臉點點頭,轉頭埋首在丁漢白的腹間,襯衫的皂角味兒和周遭的酒精味兒融合,威力像催淚彈。丁漢白摟他起來,擦他的臉,小聲說:“弄得我手足無措,哄人也不會了。”

    丁漢白攬著紀慎語出去,步出走廊,要去買點吃的。

    病房里一陣死寂,張斯年倏地扭臉,對上梁鶴乘的眼睛,又倏地撇開。他踱步數遭,終究沒忍住:“我只是半瞎,他們當我聾了?”

    那什么臉花沒花,什么手足無措,什么哄人……酸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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