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京郊暑氣炎炎。 三個粗瓷碗裝了三碗淡茶,被三個人捧著,喝得有滋有味。 謝蘊昭端著碗,瞇眼去看天邊堆積的白云,好似下一秒就會從云中蹦出個修士來。 “沒有回信?奇怪了……”師門難道覺得這件事無關(guān)緊要?她有些疑惑。 荀自在懶懶回道:“也可能是給謝師妹回了信,卻被大陣阻攔在外,燒掉了。” 這個說法似乎有點道理。平京大陣既然能實現(xiàn)精準打擊,大約兼任一下防火墻也不難。 謝蘊昭想了想,無奈:“這就沒法子了。荀師兄可有收到回信?” “我當然收到了……大概再過十天,就會有人來查探情況。”荀自在被曬蔫了似地,慢吞吞地抱怨,“躲懶的日子過得真快,更氣人的是謝師妹還給我分派任務(wù)……” “荀師叔!”小川嚼著酥糖,鼓著一邊臉頰振振有詞,“荀師叔作為前輩,當然應(yīng)該幫謝師叔才對。” 荀自在看看小姑娘,無可奈何:“唉,連抱怨都不行了。好我知道了,那三人的氣息我記下了,到時候若有變故,我就將他們轉(zhuǎn)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這是類似“乾坤挪移”的高深法術(shù),可以只憑借他人的名字、氣息,就將人轉(zhuǎn)移到其他地方,最低也需要神游境的修為才能施展。 謝蘊昭其實還想讓他發(fā)個道心誓,但道心誓在修士是極為鄭重的誓言,若輕易逼迫他人發(fā)誓,說不定會適得其反,讓人摞挑子不干了。 因此她看看無憂無慮的小川,還是決定相信荀自在。 “那便拜托荀師兄了。”謝蘊昭站起身。 荀自在看她一眼,忽然說:“你小心郭真人。” 謝蘊昭一怔:“荀師兄也知道……”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上次讓我測了一個‘衍’字。” 荀自在道:“謝師妹,修士的靈覺并非空穴來風(fēng),天靈根修士的靈覺則幾乎就是未來的征兆……如果你認為他有問題,那他必然有問題。” 說完,他打個呵欠,卻又話鋒一轉(zhuǎn):“不過郭真人修為比你我都高明太多,擔心也沒用。算了,還是當不知道的好。” 謝蘊昭:…… “比起郭衍,謝師妹不如多留心愛看話本的人,特別是那種怪里怪氣喜歡在你面前說故事的……” 荀自在話說到一半,微微一頓。他默不作聲地攥緊手,眉心出現(xiàn)一絲細微的紋路。這個神情讓他一下子顯得嚴肅起來。 “愛看話本的人?誰?”謝蘊昭狐疑,“荀師兄,你沒事吧?你看上去似乎不大舒服。” “……唔,我突然忘記自己想說什么了。” 他重新癱倒在椅子上,將書扣在臉上,遮擋了一切表情:“好了好了,得過且過,船到橋頭自然直。” 謝蘊昭見他一副憊懶不愿多說的模樣,只得搖搖頭:“荀師兄,小川,告辭。” 她離開了暑氣蒸騰的郊外。 待她完全消失,荀自在才扯下書冊,直起身,捂住心口。他右手緊緊攥住衣襟,手背青筋暴起,臉色蒼白至極。 “小川……” 他剛一開口,卻是直接吐了口發(fā)黑的鮮血出來。 “荀師叔?!” 小川霍然站起,急道:“怎么回事?” 青年垂著頭,細碎的、發(fā)梢微枯的頭發(fā)遮住了他文秀的側(cè)臉。他抬起衣袖,擦拭一下唇邊血痕。 “無事……心法運轉(zhuǎn)忽然出了些問題,已經(jīng)好了。”他低聲說著,彈了彈手指。地上那點血跡便轉(zhuǎn)眼不見。 在他衣襟掩藏之下,白蓮虛影緩緩消失。 然而,在他背后的陰影里,一只模糊的眼睛始終望著平京城的方向,流露出極為純粹的惡意。 小妖修看不見這些細節(jié)。她只是擔心這位待她親近的師叔,畢竟他看著就挺瘦弱、身體不大好的模樣。 “荀師叔……” 荀自在擺擺手,忽問:“小川,今天是幾月幾日?” 小川愣了一下:“嗯,是……五月二十七。荀師叔你的傷……” “五月……我記得今年群仙會也是五月中旬召開。” 荀自在喃喃道:“雖然修士日行千里,不過單單跨越虛海,最快就要一個月。這么算來,衛(wèi)師弟最快也要六月中旬才會抵達平京。” “洛園花會七月初召開,按照慣例,各門派差不多也會在六月中旬陸續(xù)到來……” “荀師叔?”佘小川越發(fā)覺得不解,“你在算什么?” “在算……”荀自在微微搖頭,“今年平京的夏天,真是過得十分漫長。” 佘小川聽不明白。 荀自在看著小川不解的神情,忽然失笑。他伸出手,像是忍不住想拂開她的鬢發(fā)。但終究他縮回了手。 “這個夏天很漫長,卻還沒有漫長到足夠讓你長大。”他笑說,“好好讀書,小姑娘。” 佘小川心情有些低落。荀師叔總是這樣,會說她還小、什么都不需要管。不錯,她是才十五,可謝師叔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不是已經(jīng)很厲害了么? 她知道自己再問也問不出結(jié)果,只能長嘆一聲。 又不免嘀咕:“我都十五了。要是人類,我也及笄了呢。荀師叔還總是‘小姑娘’啊‘小娘子’的。” 她一邊抱怨,一邊又老老實實捧回書冊。 荀自在懶洋洋地睜著眼,笑意更溫柔了些。他拿出一張信紙,提筆在上面寫了幾個字。紙上已經(jīng)有蜿蜒的磨痕;像是一封未完的信。 佘小川偷眼想去看他寫什么,未果。 她只能心不在焉地翻著自己的書。沒翻幾頁,她想起什么,隨口問:“荀師叔,上次我在書上看見‘柯流霜’這個名字,那是誰?” 荀自在寫字的動作頓住。 “荀師叔?” “……沒什么。”他回過神,有些恍惚地一笑,“那只是一個……遠不如‘佘小川’這個名字好聽的名字。它被一個酸腐的、咬文嚼字的蠢貨寫下來,后來再用不上了。” “忘了它吧。” * 盛夏里,滿城蟬鳴。 由于封城令遲遲未解除,街道上一派清凈,只有幾個水池子邊擠滿了乘涼的人。 中京區(qū)的商鋪更是蔫巴巴一片,唯獨肯花錢堆冰盆的酒樓里坐滿了人,叫老板笑得滿臉開花。 誰不抱怨封城呢?生意都沒得做。以往多少外地人,還有郊區(qū)供應(yīng)的新鮮菜蔬。現(xiàn)如今城里物價飛漲,官府卻只用“拖”字訣,天天都說“快了快了”,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 但這抱怨也就悄悄說幾句。 平京城的居民大都愛惜自己得很。若非犯到他們面前,好比上回搜城要輕薄女眷,他們是決計不會和官府硬碰硬的。 既然他們都不肯在這酷暑天里走在外頭受罪,又為何要自討苦吃? 頂多在酒樓議論幾句罷了。 若說有誰覺得這封城令還算不錯…… 衛(wèi)六郎或許算得上一個。 他有個當廷尉的父親,家住豪華卻也守備森嚴的上東京廷尉府,最近還知道,原來自己竟有個自幼定親的未婚妻,而他還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領(lǐng)著女扮男裝的未婚妻到處亂跑。 這么一出足以寫進戲文里的荒誕之事,他自然想找人分說清楚。 可惜,他被廷尉大人禁足了。 守備森嚴,衛(wèi)六郎跑不出去。但他天天都在琢磨怎么跑出去。 最近他發(fā)現(xiàn)府中人員減少,父親也天天早出晚歸、甚至來不及回府,就知道外頭多半出了大事。 找準機會,衛(wèi)六郎就跑了。 一跑出來,他才知道——王家的王留竟然死了! 要知道,他始終在追查七年前兄長身故的懸案,之前好不容易和趙冰嬋一起,查出了“王留”這個名字。可現(xiàn)在他竟然死了? 滿心茫然的衛(wèi)六郎走在街上,本能地就想去找趙冰嬋。 他們一同查案,不找他……不找她,該找誰呢? 第(1/3)頁